052 兄弟协心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医妃惊世盛唐风华银狐续南明在西汉的悠闲生活

一秒记住【三界小说网 www.xs3j.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052 兄弟协心

    气得刘彦脸色通红,骂了句脏话,匆匆忙回家和他爷说牛的事儿去了。

    真就不该和黄寡妇这种混不吝的人搅在一起,说说这叫什么事啊!

    黄菁菁在离城门不远的地方等周士文,天黑沉沉的,随时都要下起雨来,赶集的人不多,来来往往皆神色匆匆,她抱着梨花,让栓子桃花左右抓着她的衣角,以免不留神被人抱走了,梨花歪着头,东张西望,眼里充满了好奇,指着不远处的蒸笼喊馒头,“奶奶,我要吃馒头。”

    黄菁菁掂了掂她,将她换了只手抱着,轻声道,“待会大伯来了我们就去买。”

    栓子和梨花稳重些,来的路上,黄菁菁告诉他们,街上有很多抱小孩子的人贩子,不抓紧她,被抱走的话一辈子都回不来了,两人紧挨着黄菁菁腿,一步都不敢挪动。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周士文才从蜿蜒的小路上疾步走来,栓子眼睛尖,对着周士文挥手,撕破喉咙似的喊着大伯,旁边便是吵闹的集市,周士文哪儿听得到,黄菁菁好笑道,“这么多人,你大伯听不到,等着,待会奶就给你们买包子去。”

    栓子高兴地收了声,待周士文走近,黄菁菁把梨花给他抱着,问道,“他们没为难你吧?”

    昨日看肖氏和刘桩被押着离开,日子估计不会好过,她担心那些人恨上周士文了。

    “没,看天气要下雨,大家都在田里干活呢。”周士文回了句,去给梨花她们一人买了个馒头,又问黄菁菁要买些啥。

    两侧的摊贩不如农闲时多,黄菁菁想扯了些布做两双鞋子,乡下人穿的布鞋,穿上两年就松松垮垮的,大拇指磨破了口子,跟穿拖鞋似的不舒服,她和周士文一说,周士文点了点头,眼神忽的黯淡了些,闷着声道,“娘的衣服不是划破了口子吗,买身衣衫吧,我这还有钱。”

    那日周士仁带钱来镇上,外边裹着的便是黄菁菁的衣服,是为他的事气着走急了刮破的。

    黄菁菁说得对,他也是个不省心的。

    念及此,便想给黄菁菁买件新衣服。

    黄菁菁嗔他一眼,“你有多少钱,自己留着,衣服补补就能穿,哪用得着买新的。”

    周士文欠着东家银钱,手头拮据,她哪好剥削,何况她又不是没钱。

    两人逛了圈集市,黄菁菁买了个坛子,家里二十多斤肉,不处理三四天就坏了。

    因栓子他们难得跟着来,黄菁菁带他们去城里溜达了圈,她只字不提刘家,也不曾打听,期间,给家里一人买了双鞋子,人人都有,包括刘慧梅刘氏和范翠翠,一头牛八两银子,以农家人对牛的重视来说,二叔公无论如何都会把牛买回去的。

    三天内就能收到钱。

    有了钱,便能好好谋划下挣钱的事儿了。

    经过几家饭馆子,黄菁菁不住朝里打量,饭馆子的灶房在最里边,这会儿生意不是很好,外边集市收得早,巳时一过大家便着手收摊了,早上摆摊,下午还忙着下田干活了,黄菁菁多看了几眼,回去的路上才状似不经意的问起镇上的馆子,以及村里人红白喜事的席面,她昨天和周士武提及米粉,周士武一脸错愕,十里八村就没把米磨成粉的?她记得乡下办席面里道粉蒸肉,粉蒸排骨,蒸得又软又糯,孩子和老人甚是喜欢。

    周士文背着坛子,抱着梨花,情绪有些低,反问道,“娘想下馆子吃饭?”

    方才他将黄菁菁的眼神尽收眼底,换作平日,他一定毫不犹豫就请黄菁菁下馆子了,只是近日手头紧,拿不出那么多钱来。

    说起来,他还没请黄菁菁下过馆子呢,他娘以前喜欢吃,几乎无肉不欢,他从没主动带她去过,很多事都交给刘慧梅,以为刘慧梅会对他娘好,自己拿钱回去就是了。

    后来才知,再强势的人也会受委屈,嘴上不说罢了。

    “吃什么饭哪,家里肉堆着呢,我啊,忽然想起你爹说小时候在家,夏日肉便宜,买回家怕坏了,你曾祖奶就把米磨成粉,拿米粉裹着肉,不容易坏,吃的时候拿出来蒸上就是了,昨无意和老二说起,他好像没听说过似的。”黄菁菁把事推到死了几十年的人身上,不怕惹人怀疑。

    而且,周家几十年前条件不错,周老头爷奶生病后,整个周家才穷困的。

    周士文抬起头,脸上闪过疑惑,“有这种法子?我没听过,镇上馆子里的肉是到集市买的新鲜的,红白喜事的话,主人家把肉买回家放米糠里贮存着,米磨成粉,一般人家舍不得吧。”

    “可不就是?也是你曾祖奶病得厉害,吃不下饭,只有把米磨成粉煮成粥给她喝。”黄菁菁胡诌了句,心里大喜过望,面上却装作迷迷糊糊的样子道,“那回家让老二磨些米粉回来试试,我哪,以前想着按部就班的种地干活,一家子过得去就行了,摔了一跤后就想明白了,人就不能偷懒,活到老干到老,纵然不在了,给你们留点钱,你们日子也轻松些,若真能想法子挣些钱存着,哪怕我死了,也没啥放心不下的了。”

    黄菁菁有些感慨,周士文却滞了一瞬,脸色有些凝重,“我们都大了,哪能一直靠娘,您活着我们便觉得轻松。”

    至少,心里有个寄托。

    乌云滚滚,天色阴沉,雨快来了,黄菁菁敛了心思,牵着栓子和桃花,急急忙忙朝稻水村走,远处的田野传来喊声,众人抱着稻草,争分夺秒的朝田间赶,都想要趁着下雨前把稻种盖上,这个时节,雨不大不小,不把稻种捂着,被雨水冲刷坏了。

    刚穿过树林,便听着雨滴啪啪打在树上的声音,栓子仰头望道,“下雨了。”

    声音里不乏兴奋,下了雨,河里的鱼,螺蛳会冒出来,村里的小孩喜欢提着桶去河边玩,他也能跟着去,想着,止不住的喜悦,催促道,“奶,走快点,下雨了。”

    黄菁菁瘦了很多,只是比较村里同龄的妇人,她还是胖的类型,在镇上周士文问去医馆抓药不,她义正言辞的拒绝了,最近下巴的肉紧实了些,腰也细了不少,等夏天来,人自然而然还会瘦一圈的,用不着吃药。

    而且时间久了,慢慢就不如之前排斥了。

    一粒雨打在她脸上,黄菁菁好笑的点头,她上了年纪,比不得栓子和桃花腿脚灵活,跑起来仍有地动山摇的感觉,她侧身让周士文先家去,周士文上前一步,伸手扶着她,配合着她的速度,手臂厚实有力,生怕她摔着了,她便没有挣脱,扯着喉咙提醒栓子小心些,别摔着了。

    田野干活的人都收工回家,遇着黄菁菁,俱都笑着打招呼,眼里不复往日的轻视和躲避,黄菁菁心头疑惑但没多问,昨日的事情后,十里八村都没人敢上门闹了,坏的是刘家的名声,她四个儿子成了亲,孙子又小,村里没有族人,碍不着大家的名声,谁会管?

    倒是刘家,连累到族人,想来事情没那么容易结束,毕竟,牛还在院子里养着呢。

    周士武和周士仁把院里的柴劈了,叠在屋檐下,整整齐齐堆好,听着黄菁菁的声儿,二人毕恭毕敬迎了出去,一人抱梨花,一人接过周士文后背的坛子,配合默契,有几分兄弟友恭的样子,周士武把背篓放在堂屋外的檐廊上,看着渐大的雨,和黄菁菁道,“桃花娘割猪草去了,三弟妹在田里干活,我去接她们。”

    商量的语气,等着黄菁菁点头。

    黄菁菁站在台阶上,抬手拍着衣服上的雨,眉头一皱,“多大的人了,不知道下雨还是怎么,大家都往家里跑,她们两跟个没事人似的,怎么,以为外人见着了就会同情她们了?要是生病要我拿钱,门都没有。”

    周士武赔着笑,见黄菁菁同意了,抬脚就朝外边走,刚走出门,便看刘氏背着背篓,扛着锄头,一只手搀扶着范翠翠回来,周士武蹙了蹙眉,大步走上前,接了刘氏手里的锄头,自己扶着范翠翠,眉头紧锁,“天不好,让你别出门还不信,你真以为娘傻呢。”

    范翠翠昨天回娘家,今早才回来,他和范翠翠几年夫妻,如何不懂范翠翠的心思,刘家人多势众,范翠翠怕殃及池鱼伤到自己躲回娘家了,她挺着大肚子,说出来不至于让人唾弃,但他心里不太舒服就是了。

    范翠翠撇着嘴,双手托着肚子,把一半的重量压到周士武身上,小声为自己辩解,“我出门前和娘说过的,她没反对。”

    周士武看她不知悔改,心不由得沉了下来。

    黄菁菁回屋换衣服去了,刘氏和范翠翠淋了雨,俱先回了屋子,鸡笼里的鸡啄着食,探出脑袋,尖着嘴喝坠下的雨,脑袋一点一点的。

    范翠翠摸不准黄菁菁的想法,换好衣衫,站在窗户下盯着外边,看黄菁菁出来,弯腰整理背篓里的东西,有很多双鞋子,有布料,有馒头,还有个大坛子,其他便没了,她双手趴在窗户上,有些踌躇。

    黄菁菁让周士仁把坛子放去灶房,眼角瞥到东屋窗户下的一双眼,不由得骂道,“看什么看,还知道回来啊,在你娘家住到过年啊。”

    贪生怕死,自以为是,黄菁菁厌恶的抿了抿唇。

    范翠翠讪讪缩了回去,很快就挺着肚子出来,脸上舔着笑,向黄菁菁说道,“这么大的事儿落到我娘头上,她心里没个主意,我便和她商量了番,恰巧我大哥今早要来村里,我就和他一起回了。”

    能去做工的只有一个名额,范家没有分家,工钱都要交给范婆子,饶是如此,范家仍然差点吵了起来,谁都想跟着老赵,不想去田里干活,平日还算和睦的范家有些不太平,最后还是范老头一锤定音说让范田去,范田是家里的老大,做事稳重些,不偷奸耍滑,难得老赵肯拉衬一把,总不能叫老赵看不起。

    不止关系到银钱,还关系到范家的名声,不能马虎了。

    范翠翠之所以留在范家,多少想捞点好处,这件事是她从中牵的线,她娘怎么着给她些银钱吧,她左等右等,一宿都没等来她娘的一句感谢,只今早她和范田出门时,她娘说了句,翠翠是个好的,娘没白疼你。

    她原本想昧些工钱下来的,想着她娘平日还懂人情世故,问起工钱时,她没有隐瞒,如实说了工钱,结果,她娘压根没提谢她一事。

    想到这些,她有些不痛快,和黄菁菁说话时,语气里便带了些出来。

    黄菁菁骤然沉了脸,“怎么着,听你的口气像我逼着你回来似的,你要走就走,我周家不缺你这么个人,要抱怨也给我走远些。”

    范翠翠拉回思绪,对上黄菁菁黑沉的眼眸,啥心思都没了,急着道,“娘别误会,我就是和您说说,我昨晚本要回的,但我娘拦着不让,我没法子就在娘家住下了。”

    提及范婆子,黄菁菁不由得想到被骗了的钱财,脸色愈发不好,气冲冲回了堂屋,栓子刚换了身干净的衣衫,在门口朝范翠翠翻白脸,“不听话,打死你,让你胳膊肘往外拐。”

    黄菁菁蹙眉,见栓子迈着腿跑来,轻斥道,“说什么呢,什么死不死的,多大的年纪就说这种话,出去说得罪人,看别人不打你。”

    孩子什么都不懂,多是跟着大人学,黄菁菁不知栓子是不是从她嘴里学来的,但这种话是坚决不行的,又道,“奶说什么你就跟着学,奶整天干活你怎么不帮忙,小孩子要听话,其他别多管,不然出去,别人会以为你爹娘没把你教好。”

    栓子见黄菁菁有些动怒,乖乖低头认错,黄菁菁没有为难他的意思,朝他招手,让他穿新鞋,家里大人的鞋子按着尺码来的,栓子他们跟着去了,便在镇上试过,看有新鞋子穿,栓子哪记得心头委屈不委屈,咧着嘴就扑向黄菁菁怀里,不忘朝外喊梨花。

    一双鞋,脚趾有些空,孩子的脚长得快,黄菁菁稍微买大了些,至少能穿秋季。

    不一会儿,桃花和梨花进了屋,范翠翠看凳子上摆放着好多双新鞋,眼神一亮,厚着脸皮上前,讨好道,“娘买了这么多双鞋子哪。”

    黄菁菁没搭理他,依次给梨花桃花穿上鞋,随后收起鞋子回屋去了,范翠翠看桃花穿着新鞋,故意把声音抬高道,“你奶对你好,往后你长大了要好好孝顺你奶知道吗?”

    范翠翠其实有很多话想问黄菁菁,比如院子里的牛,黄菁菁是真准备卖了还是准备要还回去的,昨日的事儿文莲和她说了,黄菁菁把刘家骂得抬不起头来,里正都出面护着她,整个刘家都不是黄菁菁的对手。

    黄菁菁狠起来,十里八村没人比得上,这是文莲的原话。

    这件事给范翠翠提了醒,黄菁菁混起来可是六亲不认的,隔壁村刘家,稻源村刘家,两门亲家都被她闹得往后不走动了,方艳跟着周士义跑了,黄菁菁不可能和方家往来,如此,就剩下范家一门亲家了,范家真得罪了黄菁菁,下场估计和刘家差不多。

    她不得不小心谨慎些。

    她娘不是黄菁菁的对手,范翠翠毫不怀疑这件事。

    下着雨,什么活都做不了,黄菁菁让周士文和周士武挑一箩筐米磨成粉,拿了先前划破口子的衣衫,和刘慧梅坐在屋檐下缝补,刘慧梅贞静了很多,手里做的是小孩子的衣服,是她和周士文穿过不要的衣服裁下来的布料,范翠翠找不着事儿做,便凑到刘慧梅身边话家常,盯着刘慧梅手里的小衣衫,称赞道,“大嫂真是心灵手巧,你才一个多月就急着做衣服了啊,左右我月份大些,不如我就不准备了,我肚里的孩子穿了再还给你,孩子一天一个样,做多了还不是浪费布料。”

    刘慧梅垂着眼眸,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不疾不徐道,“二弟妹八月就要生产吧,我要等到年后,季节不同,我备的都是厚的。”

    言外之意不乐意。

    范翠翠有些不高兴,心想你娘都差点把周士文害死了,你在家哪还有什么地位啊,于是她抬起头,让黄菁菁断公道,“娘,您听听大嫂说的,我不过想省点布料,说得好像我占她便宜似的,庄户人家,小孩子的衣服谁不是轮着穿的?”

    笃定黄菁菁气刘慧梅娘家,会发作刘慧梅,范翠翠语气饱含委屈。

    却不想,她会错了意,只看黄菁菁抬起头,随手就把手里的针线扔了过来,声音冷若冰霜,“你不是想占便宜是什么,生个孩子什么都不做,就成天想着当老太婆一家人围着你转是不是?那你别嫁人,去大山里给人当媳妇算了,一家子男人都围着你转。”

    大山里男多女少,听说一户人家娶一个女人,兄弟轮着用。黄菁菁气得不轻,要不是范翠翠挺着肚子,她非要踹她两脚不可。

    这时候,院门响起咚咚的敲门声,黄菁菁剜了范翠翠一眼,这才看向门口,喊道,“谁啊。”

    “婶子,是我,刘彦。”刘彦撑着伞,重重叩着门,不住抖着身上的雨水,刘慧梅先反应过来,小声提醒,“是我族里堂哥。”

    黄菁菁恍然,让周士仁开门,来人只有刘彦一人,穿着身藏青色的衣衫,脸上沾了雨水,神色有些狼狈,站在门口,急切地往院子里张望,“婶子,我爷让我来看看牛,下雨呢,牛不能淋雨,不然生了病就麻烦了。”

    刘彦一路来得急,裤脚身上满是雨水,周士文离开后他便回家和他爷说了牛的事儿,天色暗沉,他爷气得又一阵咳嗽,让他来稻水村知会声,别让牛着凉了,钱的事儿好商量。

    这头牛养了快一年了,多少有些感情,他爷的意思,八两就八两,无论如何要把牛买回来。

    黄菁菁笑容满面,“我知道了,刘彦是吧,快进屋坐,婶子给你拿馒头吃。”

    刘彦的态度,不是摆明了要把牛买回去吗,黄菁菁嘴角一勾,热情的招呼他进门。

    刘彦避之不及哪敢进屋,昨天回村,他们闹到肖氏镇上的宅子才知道,就在他们到之前不久,黄寡妇二儿子带着人敲诈了四百多文,他爷说黄寡妇把一切早就算好了,他们都成替罪羔羊了,一想到昨日黄菁菁欢天喜地迎接他们进门,刘彦只觉得全身发麻,退了两步,惊慌道,“不用了婶子,我爷还在家等着呢,最迟后天就把钱凑齐了啊。”

    黄菁菁笑得合不拢嘴,“好勒,后天早点来啊,家里没养过牛,今天喂他吃的猪草呢。”

    刘彦一怔,气得想跺脚,他精心照顾的牛,到了黄寡妇手里竟沦落到和猪抢食,他青着脸,气呼呼走了,黄菁菁不住挥手,喊道,“刘彦哪,以后得空了来玩啊。”

    见刘彦步伐踉跄差点摔了一跤,她敛了笑,耐人寻味的看着刘慧梅,“稻源村的人还真是有钱,三天就能凑齐八两银子。”

    刘慧梅动作一顿,针扎到手指里,忙伸进口中吸了吸,面色惨白。

    二叔公家为了买牛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还问人借了些,到现在欠的债还没还清呢,三天怎么拿得出八两,而且哪怕借,短时间内也借不到八两,除非有人肯给,这个有人,除了她爹娘还有谁?

    牛是刘桩借出来的,出了事刘桩担责任,黄菁菁说了三天,二叔公肯定要去逼她爹娘的。

    三天,她爹娘要把钱拿出来,就只有卖镇上的宅子了。

    黄菁菁看她魂不守舍,笑得眉眼更欢了,和她斗,肖氏也不掂掂自己的斤两,这件事还没完呢,害了她儿子,一句道歉都没有怎么行。

    心里有了主意,黄菁菁倒不急着落井下石,等把牛卖出去再说。

    她叫刘氏去灶房帮她的忙,把猪肉身上的毛夹干净,切成一小片一下片,刘氏以为她要全部煮了,道,“娘,这么多肉,吃不完呢,要不要留些起来。”

    黄菁菁心情不错,语气比平时温和,“要留些起来,哪能一口吃成大胖子。”

    二十多斤肉可不少,握刀握得黄菁菁手疼,她将瘦肉连着肥肉切,一片一片码整齐,周士文和周士武回来,她让他们把肉抹些盐,裹上厚厚的米粉,一层一层往坛子里塞,二十多斤肉,忙到晌午才全装进坛子里。

    范翠翠捡了黄菁菁的针线接着缝补,心里不太懂黄菁菁的心思,刘慧梅娘家人比她凶残多了,为什么黄菁菁却对自己疾言厉色,而对刘慧梅和颜悦色,有了比较,她心里就愈发不痛快,但又不敢表现出来,只得和刘慧梅有一搭没一搭闲聊,“大嫂,昨日我不在,方才那刘彦说的买牛是怎么回事,娘真要把牛卖了?卖多少钱哪?”

    刘慧梅不接话,范翠翠有些不悦,“我就问问,一头牛能卖不少钱呢,昨天你不是在家吗,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二弟妹。”刘慧梅收了针线,脸色有些白,沉着声道,“牛的事儿娘做主,你想打听为何不直接问娘,我先回屋了。”拿着针线,头也不回的走了。

    范翠翠呸了句,“神气什么,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呢,羊毛出在羊身上,还不是你爹娘的钱,活该。”

    完了,低头穿针,不小心扎到手,她从凳子上蹦了起来,“哎哟,我的娘呐,扎着手了。”

    “你的娘,你的娘在范家,要哭回去找她去。”黄菁菁没个好气朝外训道。

    范翠翠悻悻然止住了声,很不想缝补衣衫,但这时候搁下,黄菁菁肯定骂得更厉害,权衡片刻,只得坐下,老老实实把口子补上。

    家里有肉,黄菁菁中午拿蒸笼蒸了两斗碗,煮了一锅野菜,范翠翠双眼泛着精光,黄菁菁又是一通骂,“从牢房出来没见过吃的是不是,吃吃吃,就知道吃,怎么不撑死你算了。”

    饭菜上桌,黄菁菁不急着落座,而是把从镇上买的鞋子拿出来,摊在凳子上,冷着脸道,“辛辛苦苦把你们养大,福没享到,还要我操心这操心那,鞋子是拿你们放我这的钱买的,要要就拿,不要就算了,当着大家都在,我们把账说清楚了,老二老三存了多少钱在我这,我心里有数。”

    说着,她从怀里拿出两串钱袋子,少的一串给周士武,多的一串给周士仁,“钱我还给你们,之前替你们保管钱是怕你们乱用,但忘记你们有些人是不知好的了,背地骂我咒我,我还想过几天安生日子,钱你们自己拿着,但我把丑话说在前面,谁要是乱花钱,别怪我翻脸无情,闹到里正跟前也要让你们净身出户。”

    范翠翠看着桌上的钱双眼发直,哪在意黄菁菁说了什么,伸出手就要把钱往自己怀里揽,黄菁菁抓起筷子就给了她一筷子,打得范翠翠手背通红,“干什么,钱是老二的,和你什么关系,你娘家那笔钱我还没和你算呢,你大哥不是跟着老赵做帮工吗,正好,你去和老赵说,前几个月的工钱我们领了,什么时候把钱还清了什么时候再让你大哥领工钱。”

    范翠翠不敢置信的瞪大眼,“娘要我大哥的工钱?”

    黄菁菁怒目而对,理直气壮道,“不要说的我跟个叫花子似的,是你娘欠我的,父债子偿,就是你娘死了我问你大哥还债也没人敢说我半句不好。”

    打定这个主意,黄菁菁心情好了不少,完全没有和范翠翠商量的意思,而是和周士武道,“你去和老赵说,看在同村的份上,他不会不帮忙。”说起来,骗钱的事儿老赵也有份,他不肯帮忙,受人诟病的可是他,庄户人家,一年四季攒那么点钱,就被骗了,老赵不答应,这件事没完。

    范翠翠砸吧了两下唇,连看碗里的肉都没那么香了,范婆子就等着范田做工拿钱回家呢,范婆子都计划好了,今年挣了钱,明年把屋子休憩一番,房梁蛀了虫,墙裂了缝,与其修补将就着过日子,不若整个翻新,黄菁菁要拿范田的工钱抵账,不是剜范婆子的心吗,范婆子能答应才有鬼了。

    周士武恭敬的点了点头,把桌上的钱推给黄菁菁,“娘,钱您收着,我成天在地里忙,拿着也没地用,您不是说想买件新衣服吗,您买衣服吧。”

    范翠翠听着这话急了,但又不敢伸手,怕黄菁菁再打她,手背火辣辣的疼,起了印子,黄菁菁打人可是发了狠的,她搓着手,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相公,你说什么呢,娘把钱给你你就拿着,大嫂一个多月就给孩子做衣衫了,咱的孩子还没衣服穿呢,总不能一件新衣都不买吧。”

    周士武瞅了眼她的肚子,见不惯她的斤斤计较,有些不耐烦,“梨花小时候穿过的不就能接着穿?”

    村里人没那么多讲究,家里不止一个孩子,多是大的穿了留着小的穿,桃花穿过的给栓子,栓子穿了给梨花,孩子小,衣服不分男女,大了再想办法,刘慧梅给孩子做衣服是因为那是周士文第一个孩子,又是好不容易怀上了,自然要激动些,什么都盼着自己孩子穿的是新的。

    他们哪能一样。

    再者,周士文有工钱,他可没有。

    周士仁也不肯拿钱,黄菁菁想了想,缓声道,“都拿着,你大哥这个月给你们的钱我一并给了,他受了伤,一时半会回不了镇上,钱我先给,往后你大哥有了钱直接给我就是了。”

    范翠翠不干了,这心思可就偏得厉害了,拿自己的钱贴补大房,怎么不贴补他们呢,他们还穷着呢。

    张着嘴,就要反驳黄菁菁,然而当她抬起头,对上黄菁菁警告狠戾的目光,那句质问怎么都说不出口来。

    “和我理掰是吧,等你生了孩子来,我心平气和跟你掰,掰完了自己收拾包袱走人。”黄菁菁是真的不想留范翠翠在家里了,三兄弟的情分就是被这么被磨没了,她现在还能压制住范翠翠,老了呢?

    家和万事兴,可不是让范翠翠这么闹腾的。

    周士武不肯收,低头盯着自己手上的茧子,声音有些沉重,“娘,大哥的处境我们明白,我们兄弟一块长大,哪能生分到那种程度,大哥在镇上看人脸色过活,一年到头没存什么钱,我想好了,往后就不要大哥的钱了,以前那么艰苦的日子您都把我们兄弟四人养大,我一个男人还养不起妻儿吗?何况田地里还有庄稼呢。”

    周士文回家后他就在琢磨这事儿了,和周士仁私底下商量过,两人都认为这么做是好的,周士文有孩子了,总不能拖着一大家子人过,相当年,家里的田地更少,他娘不也把他们养活了,他娘能,为什么他们就不能了?

    黄菁菁眼神微诧,心下动容,怔神间,对面的周士仁跟着附和,“是啊娘,二哥说的对,大哥操劳这么些年也够了,不是他,家里哪有现在的好日子,分了家,儿子们总要自己养活妻儿的。”

    二人的表现出乎她的意料之外,黄菁菁打量着他们,他们低着头,面上流露的不是算计,不是同情和可怜,而是深深的愧疚。

    便是周士文也没回过神来,他没料到黄菁菁会忽然提及钱的事儿,给家里拿钱他认为是天经地义的,要不是他念书花了家里的钱,周士武和周士仁说不定能学门手艺,有了手艺,在村里算是一份体面了,至少不用靠天种地吃饭。

    “二弟三弟,分家时说的好好的,你们怎么改主意了,该拿多少我一分不少,待我养些时日就去铺子干活,有了工钱手头就宽裕了,娘……给你们,你们先拿着,就当我借她的,往后一并还。”周士文声音有些低,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漆黑如墨,内里跳动着莹莹烛火。

    周士武和周士仁不约而同抬起了头,异口同声道,“不用了。”

    周士仁有些哽咽,“大哥这些年为家里做得够多了,我们怎么能坐享其成。”

    “是啊,要不是大哥,以我的脑袋瓜子,不见得能学得了手艺,学了手艺,心恐怕也歪了,大哥,钱你就自己拿着,我能行的。”周士武摩挲着掌心的茧子,嘴角紧紧下抿着,唇不自主哆嗦,“我猪油蒙了心差点走了歪路,对不起娘的教诲,大哥,以前……真的是对不起……”

    他嫉妒周士文,没少拿周士文念书的事儿做文章,认为周士文对不起他,夺了他的前程,如今才幡然醒悟,以他的性子,学门手艺,恐怕更会卖弄小聪明。

    以前红着眼嫉妒,如今明白,周士文在前边做了多少,周士文身上的担当,勇气,是他所没有的,他的嫉妒,不过是为自己的自怨自艾找份借口罢了。

    学了手艺就能出息吗?不可能的。

    品行比什么都重要,心歪了,走的路是歪的,目的地永远不会是繁花似锦。

    三人陷入了沉思,俱低着头,嘴唇下抿。见他们这样,不知为何,黄菁菁眼眶热得厉害,思忖片刻,坚持把钱给他们道,“分家说好了的,你们拿着就是了,刚分家,你们也周转不过来,往后家里条件好些了再说吧,你们兄弟能互相扶持,娘比什么都高兴。”

    范翠翠忙不迭点头,抵了抵周士武胳膊,嘟哝道,“娘都这样说了,你就把钱收了吧,大哥真没钱了我们再拿出来就是了,院子里不是还有头牛呢,那能卖不少钱呢。”

    黄菁菁哽了哽喉咙,难得的,没有发脾气,便是范翠翠自己心里都觉得奇怪,然而黄菁菁面色十分平静,“兄弟协心齐力断金,你们要好好互相帮衬,遇着矛盾了,多想想你们小时候,你大哥是怎么抢在前边吃树根的,几十年过去了,不是情分陌生了,是人心越来越复杂了,兄弟间,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黄菁菁鼻子有些酸,说完这句,抓起筷子,默默吃着饭。

    周士仁绷不住红了眼睛,咽了咽喉咙,道,“娘,我们都记着的,大哥始终是大哥,您要我们收着我们就收着,先存着把东家的钱还了。”

    “你有这个心是好的,不是还有头牛吗,卖了还债,不够的话娘还有法子呢。”黄菁菁语气很轻,给周士仁夹了片肉,叮嘱道,“栓子大了,你要为他想想,总不能让他像你一样在地里刨食吧。”话完,又给周士武碗里夹了片肉,“你马上是两个孩子的爹了,上梁不正下梁歪,想想怎么教好孩子。”

    最后,她的筷子才落到周士文碗里,吸了吸鼻子,手背青筋直露,咬着唇,久久说不出话来,大儿经历的事儿太多,三言两语,难以表达她的情绪。

    “娘,您不用说,我懂,我是老大,理应照顾好下边的弟弟们……”

    黄菁菁摇了摇头,眼角滑过两滴泪,强忍着不哭声道,“你是大哥,从小承受得要比别人多,往后,不用挂念家里,好好为自己想想就够了。”

    三兄弟低着头,紧紧拽着筷子,谁都没有说话。

    黄菁菁低头缓了缓情绪,深吸口气道,“吃饭吧,雨停了还要干活呢,家和万事兴,你们记住了。”

    这时候,饭桌上多出了道阴阳怪气的声音,“要是四弟在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