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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过往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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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纸鸢合上随笔,呆呆的坐着。母亲在随记中写到,硫磺和硝石经过提纯后威力会更大,一斤火药在人员密集的地方爆炸,令数十人死伤是没有问题的。她明白母亲当时心里为何挣扎,有这样大杀伤力的东西,若统治者尚武,必将战争四起。不过既然在二十多年前,母亲已然使用了火药,为何她到现在都没有听说过这种东西呢。

    纸鸢继续翻看。

    母亲将心中所想告诉了季将军,表示她以后再不会做出“神雷”这种东西。季将军没有反对。季将军知道母亲是离家出来之后的,为她安排了个新的身份,通州刺使之女,名梁纤荟。母亲的随记里写的甜蜜,她知道季将军如此安排是为了娶她。接下来的三年中,母亲随了季将军征讨匈奴。季恒上了战场灵巧的像条鱼,加上不要命一般的打法,积累了一身军功,一年后被提拔为铁骑营指挥使。母亲暗地里教季恒兵法和操练之法,铁骑营渐渐在征北军中独树一帜。

    纸鸢慢慢读着,忽而惊讶的掩住嘴。母亲曾在建和四年怀过身孕,又在长途奔波中流产了。这个季将军看来就是父亲无疑了,他倒是还算有所担当。因着季家三房已无长辈,干脆和母亲在草原上拜了天地。一军首领阵前成亲,纸鸢笑了,看来父亲也很爱母亲,不然如何力排众议如此行事。母亲提心吊胆,日夜担心皇帝怪罪,但皇帝得知此事后,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含糊过去了,只是严令父亲必须提着匈奴可汗和嫡皇子的首级回去见他。

    建和五年,匈奴的王帐终于被攻下了,大齐疆土北扩千余里。嫡皇子被活捉,和匈奴可汗的首级被一起送往奉天。

    大军班师回朝。但母亲心里却觉不安,当日使用火药,那么多将士亲眼目睹。虽父亲曾经下令严禁议论,加之帝都远隔数千里,皇帝不明实际情况,是以这几年风平浪静。现在大军回朝,万一皇上听闻此事,不知要怎样才能应付过去。

    回到帝都奉天,年轻的皇帝率领文武百官出城迎接大将军。皇帝还是三皇子的时候,以宽厚著称,为了在嫡皇子和大皇子的争斗中保命,朝中无一丝势力。皇帝登基之后,便显劣势,朝堂上各种势力相互倾轧,阳奉阴违,这五年来很是艰难。

    季老将军和两个儿子战死,本是一个收回兵权的好时机,但是季家偏偏还活着一个季小将军,这个季小将军偏偏还刚立了功。皇帝考虑再三,匈奴未灭,终是怕季家在军中的威望,使得临阵换将伤了国之根本。而这次出城迎接,就是要探探这位季将军的意思了。皇帝如此礼遇,季将军最好乖乖交了兵权,这样对谁都好。

    父亲果然没让皇帝失望,叩拜完皇帝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调兵虎符交了上去,干脆利落。皇帝对着一旁的内侍打了个眼色,便有小太监托着一道圣旨出来,封季将军为正一品平国公,将军夫人为正一品国夫人,赐住国公府,赐京郊别院一座,良田千亩,白银千两,国公府可拥兵三百。并宣告因前朝之乱,大齐自此只保留一个公爵之位。文武百官一片哗然,显然是之前没有经过殿议。但此刻皇帝大权在握,圣旨已出,便齐齐的禁了声。

    一时平国公府门庭若市。

    母亲不愿应付那些官夫人,好在在大齐,除了宫里的娘娘,也无人在身份上越得过母亲去。纸鸢在随记中看的出,那几年母亲过得很开心,哪怕随记中只有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那种欢快也可以从字里行间透露出来。

    平国公府明面上只可拥兵三百,但早在回京之前,母亲便令季恒从铁骑营中抽调了三百人,组成了暗卫。只留三十人暗中保护她和将军,其余二百余人分散到大齐各地,利用经商或是其他身份为掩饰从各处收集消息。用母亲的话说,“知识就是力量,信息决定一切。”

    但母亲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建和七年冬,皇后招母亲入宫品茶。母亲进了皇宫,见到的人却是皇帝。皇帝开门见山的问了神雷之事。母亲无奈推说是仙人指点,仙人叮嘱她不能泄露半点天机。皇帝压根不信这一套。母亲被困在宫中三天,父亲便在宫门前跪了三天。父亲在征伐匈奴时胸部曾受过箭伤,命是救了回来,但却留了旧疾。三天跪下来,已经是吐血昏迷了。皇帝故意让内侍把这个消息告诉母亲。

    母亲气急,让内侍传话皇帝,她早料到会有这一天,制造神雷的方法她告诉了她的亲信,与其约定半年内无母亲平安的消息,便将神雷的制造方法送给突厥!随即悬梁上吊。皇帝大惊,却也不敢赌,但是心里又着实不甘就这样放过母亲。救下母亲后,把她送回平国公府,和母亲一起回去的还有一道圣旨“眹念平国公府人丁稀薄,平国公夫人三年未育,特赐婚皇后亲妹赵苓与平国公为平妻,为平国公府开枝散叶。”

    这一巴掌打的不能说不响亮,尤其在母亲的心中,更像是用刀剜她的心。她可以跟爱人同生共死,却不能接受跟另一个女人分享她爱的人。母亲的随记里,字字泣血。三个月后,国公爷大婚,漫天的红色,让母亲想起了他们在草原上的那场婚礼。那一夜,母亲会有多痛。纸鸢猜不出。随记里母亲道:“总有一点点的奢望,明知不可能,却还是奢望着。多希望那元帕是假的。我终究不适合这个时代,一棵浮萍而已,居然奢望有个家,居然还爱上了一个人……”纸鸢读的心中大恸,抚着纸页上的褶皱,那是母亲的泪吧。大婚第二天,趁着父亲和赵氏进宫谢恩的时候,母亲瞒着季恒,一个人离开了平国公府。月余行至泉州时才发现有了身孕,于是在泉州府河东郡平顶村买了一处屋子住下了。母亲前脚刚落,后脚平顶村就陆陆续续搬来了几户人家,季恒也来找过,但母亲尽都没有理会,想是已然心死。

    随记自此终止,纸鸢却道不清心里是何种滋味。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各方权势妥协之下,结局居然是逼走了母亲。

    父亲临终将暗卫遣过来,定是怕京中没了自己的制衡,皇帝会对母亲不利,但他应该没想到,母亲会如此决绝的离去。

    纸鸢默默的擦着泪,这些随笔才是母亲真正想要烧掉的。

    若自己没有发现,便不会知道这个秘密,回到都城在皇帝的探寻下也不会露出破绽,但没有破绽,皇帝就真的不会怀疑自己了吗?这便是母亲把暗卫留给她的原因吧。

    若自己如现在一般发现了这个秘密,便知道了危险会来自哪里。但自己是否能像母亲一样宁可舍了自己的幸福,也不让百姓重受战争流离之苦呢?

    也许母亲到最后也没能做出决定,所以交给上天来选择。

    纸鸢拿出箱子里的卷轴,不出她所料,果然是硫磺和硝石的提纯之法。母亲留下这个……看来,自己的安全在母亲心中,比苍生更重要。纸鸢流着泪弯起嘴角,但是母亲,你用一生的幸福守护的东西,纸鸢又怎么会为了自己的幸福而破坏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