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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1 忠犬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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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浓重,轩辕燮带来的那支由二十死士组合而成的精锐若天罗地网四面铺开,以箫音为信,以烟火为号,紧锣密鼓地朝四面八方飞掠而去,所过之处,有星星点点的黑影汇入,二十复二十,层峦叠嶂,竟在月下形成八股潮流以八卦之势奔腾而散。

    医馆药童在古木枝桠上借力跳跃,起起落落间,将这事态收进眼底,心间涌起滔天海浪的震撼,紧紧追随着前方形似鬼魅的轩辕燮,眸底俱是不可思议。

    能够在荒郊野外瞬息召唤如斯多的死士,能够不惧其他势力坦然暴露如斯众多的死士……

    这一份能耐这一份勇气简直惊煞眼球。

    怪不得木笔姐姐叫他联系九皇子,这份果决的行动力体现出的对主子的维护和关心,怕早被木笔姐姐料到了。只是主子到底什么时候与九皇子搭上线的?看样子交情匪浅,竟然能惹得九皇子不惜暴露势力亲自出马相助。

    好,好不可思议。

    轩辕燮眉宇冷凝,冰冷着脸朝追踪的反方向狂奔而去,飒飒夜风吹得他的衣袖猎猎作响,凤眸里阴戾的肃杀和嗜血在明亮的月色下若隐若现,虫鸣间歇,花鸟不语,荒凉的城郊愈发显得萧索肃然。

    声东击西。

    他方才反应过来。

    殷是凤隐阁茶馆馆主,在凤隐阁里排得上号,没道理不懂得凤隐阁的追踪之术,从他能过成功避过凤隐阁的追踪便可见一斑。

    飞莲的尾随他定然能够发现,飞莲留下的暗号他也不会错漏,分明可以轻易抹去这些踪迹,却故意留下来让狐狸有迹可循紧追直上,这说明了什么?

    这根本就是一场针对狐狸的诱局!

    轩辕燮眉眼染上寒霜,如此遮遮掩掩就为了引诱狐狸出面,所思所想必是恶事无疑。狐狸势大,非等闲之辈能够控制。若想成事,必然要斩断狐狸的后路。

    飞莲的线索留待狐狸追踪。

    但是木笔的暗号……

    要么抹去,要么歪曲,将救兵往岔路上引导。只不若,是相反方向,抑或是稍作倾斜?嗜血的凤眸闪过冷冽寒光,只期待八支精锐铺天盖地的搜索能够迅捷地找出答案,否则……

    轩辕燮遏制住心中不祥的猜测,丛林跳跃间,竭尽全力关注周身的所有动静,力求不放过一丝一毫希望。

    时光流逝。

    行了数十里,仍旧一无所获,轩辕燮又是焦灼又是冷戾,冰火双重的气息险些吓坏远远追随的医馆药童。失落之余,忽闻丛林归巢暮鸟乍然飞起,扑棱声阵阵,仿佛是天降的信号一般,令轩辕燮眉眼一亮,风驰电掣般朝那声源疾奔而去。

    弓弦雷鸣,千箭齐发,响声雷动,挟裹着无边的血腥和杀意,在漆黑的暗夜中清晰传来,轩辕燮心弦骤然绷紧,锋锐的凤眸似有漆黑的鬼火燃烧,幽芒危险。

    愈发逼近,前头血色酣战尽现。

    月出云。

    但见黑压压的一波人围困住两人,箭矢若暴雨狂下,密密麻麻,遮天蔽日,夹杂凌厉杀机的箭羽却被其中一人用软菱成批绞落,软菱飘逸间,又自发生成一股隐形的铜墙铁壁,将箭羽和危机挡在了数尺之外。

    事态还未到救无可救的地步。

    轩辕燮莫名松了口气,屈指一哨,召来八方人马速来支援,自己自古木跃下,寒剑闪烁着冷光,生生从围困者的后方撕开一道道口子。

    人仰马翻。

    固若金汤的猎人登时一阵骚乱。

    飞莲站在凤珺戎划起的保护圈内,瞅准间隙帮凤珺戎打落箭羽,同时也时刻注意着对方的动静变化,一见骑兵开始骚动,立马惊喜扭头看向凤珺戎:“阁主,有救兵!”

    恰在此时,一道箭矢直击飞莲的面门,飞莲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浑身血液凝固,动弹不得,更遑论斜身避让。

    “别分心!”

    凤珺戎眉眼一利,徒手抓住箭羽,堪堪止住箭羽的攻势,她反手一刺,箭矢回旋,直射它的主人而去。飞莲还来不及松口气,就听凤珺戎这样一句冷喝。

    飞莲诺诺。

    “怎么回事?!”从未见过有人能在箭羽丛林中挣扎如斯长久,也从未料想过会有人救兵援助,约莫是黑衣人首领身份的人耐心耗尽,气急败坏地叫嚣狂吼:“射箭队退后,骑兵上前,射不死就给我踩死!”

    没有反驳,没有应诺。

    黑夜中忽然闪现出的多条人影意味着什么各自心中有数。黑压压的一片人井然有序地按号令行事,那般整齐划一的默契,分明唯有长期训练才能培养而成的军队。

    竟然出动数以千计的皇朝军队……

    凤珺戎心思陡转,眼睁睁地看着骑兵舍弃后方踏马前来,千百军骑碾压而过,不成肉泥也会碎尸万段。她危险地眯眼,没有回头,但飞莲却知道是对自己说的:“藏在河里保护好自己。”

    回应凤珺戎的是一声响亮的噗通。

    马蹄哒哒。

    凤珺戎冷锐一笑,踩着地上的冷箭飞跃而上,瘦削的身影若鬼魅般瞬息欺近为首的骑兵之一,红菱拂过颈间,裹挟着无限的肃杀之意,在骑兵还来不及惊呼之余,便已收割掉性命。

    如法炮制。

    转瞬之间,占据马上的骑兵纷纷摔落在地,被乱马践踏成泥,整个河岸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

    不知何时,弯月躲进云层,暴雨毫无预兆地轰然倾泻,重重雨幕遮挡了众人的视线,让凤珺戎愈发游刃有余。红菱扫过,银针飞过,有若死神光临将条条黑影收入囊中,数百条人影悄无声息倒地不起。

    先时发布命令的黑衣人眼中闪过一抹惊骇,没想到对手竟然如斯强悍,不由自主地后退几步,犹豫瞬息,拔腿就撤。

    他得留命告知主子,这女人厉害到能够同时面临诸多高手,四面八方锁住她的利箭也奈她不得!

    劲敌。

    绝对的劲敌。

    若非非常手段除之不得!

    “轩辕燮给我抓住他!”

    女子冷厉的声音被劲风割裂,略微支离破碎,然轩辕燮却仍旧听清了,身形一顿,心底因这无言的了然和默契漫过无边喜意,显于形外的,却是愈发狠辣的杀伐果决。

    刚刚呈八卦之势分开的人马再度融汇到一起,死士与军队的战争掀开帷幕,不过须臾局势便呈一边倒的趋势。

    骤雨初歇。

    纷争止。

    凤珺戎出声召回躲在河里的飞莲,上下扫视一番确保安全无虞后,这才踏着被暴雨稀释了的汪汪血水走向轩辕燮:“没抓人?”

    暴雨染湿了她的青丝,滴滴水珠自她的额上滑落,顺着优美的颈项没入同样湿漉漉的衣衫,染霜的眉眼异常的耀眼,使得原就靡艳绝伦的她周身透露出一股异样的风情。

    轩辕燮喉舌动了动,黯哑道:“总得留个活口带我们找到敌人的老巢,一举绞杀。”

    凤珺戎还欲说话,就被轩辕燮一把拉过,他抬手让死士点燃火把,明艳的火光照亮了血腥恐怖的修罗场,简直骇人见闻。然轩辕燮眼里却只能看到凤珺戎肩膀上裂开的口子,涌上喉间的火热骤然褪去,狭长的凤眸闪动着不悦:“劲敌?”

    “并没有。诺,”凤珺戎状似没瞧出轩辕燮眼底明明灭灭的危险,一改先时的冷然萧肃,示意轩辕燮瞅瞅满地碎石残骸,笑眯眯地摊手:“如你所见,猪一般的对手。”

    飞莲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住。

    哪里是对手太猪,分明是阁主您太逆天了好吗?

    哪怕是雄狮都无法抵挡千百只绵羊的围攻,近千人的围剿的威慑也不啻于千百只绵羊了。怎么这般虐杀到了您这,也不过是逼您用尽全力而已?还猪一般的对手?

    飞莲又是骄傲又是郁卒,果然,她还是瞎担忧了。她乖觉地站在凤珺戎身后不说话。倒是医馆药童震撼过后,左右避过清理地上残尸的死士,走到凤珺戎跟前问候了声,前后张望了下,问飞莲:“飞莲姐姐,你有看到木笔姐姐吗?”

    飞莲微顿:“木笔?”

    “没见到吗?怎么会呢?”从飞莲茫然的神色中得知答案的医馆药童惊声,“木笔姐姐比我们还早出来的,怎么会到现在都没跟你们汇合呢?不应该啊。”

    凤珺戎眉心跳了跳,轩辕燮略有不喜她的注意力被旁人夺了去,几句就消除了她的隐忧:“放心,木笔应该也是被人引到别处去了,我命人去寻,定把她安全送回将军府。”

    “也被引到别处?”凤珺戎挑眉。

    本以为轩辕燮会爽利地回答,不想后者确认人安全无虞后,担忧的心落了地,被另外一种情绪占据脑海,抿着唇冷哼一声,脸色骤然冷若冰霜,瞧着凤珺戎的眼神里也隐隐带了几分冷意。

    凤珺戎被哼得满头雾水:“你怎么了?”

    轩辕燮不说话,旋身埋头就走。

    凤珺戎眼皮跳了跳,哪里还看不出来这是在与她置气,可是为什么?疑惑的视线落在了医馆药童身上:“小药童,你来说说,什么叫木笔也被引到别处去了?”

    医馆药童如实回答。

    凤珺戎若有所思唔了一声,正想说话,冷不防见走远的轩辕珏折回来,一袭干燥温暖的男风锦衣兜头罩下,随之而来的是轩辕燮沉闷不悦的声音:“当心风寒。”

    衣衫被倾盆暴雨打湿,夜风长啸,寒意袭人。

    而身上温热的外衫显然是被人用内力及时烘干了的,对于如今稍显筋疲力竭的她倒有几分雪中送炭的感觉。没想到轩辕燮竟会这样如斯心细如尘,凤珺戎心微暖。

    不料笑颜尚未绽放,又被轩辕燮无情打落。

    那厢轩辕燮想了想,又冷着脸寒声道:“我送你回将军府,早些换掉湿衣沐浴热汤去除体内寒气。”

    态度差极了。

    “哦,”凤珺戎撇嘴应声,扭头想要和医馆药童多说几句,冷不防轩辕燮肃着脸将人抱了起来,凤珺戎对轩辕燮已无防备,猝不及防被抱了个满怀,陡然的凌空失重感让她伸手勾住轩辕燮的脖颈,皱眉道:“你到底在生什么气?明明就在意得要死,偏要摆出这副臭脸给谁看?”

    轩辕燮哼声。

    飞莲和药童面面相觑,皆不知道轩辕燮葫芦里卖了什么药。周身的死士仍在忙忙碌碌地处理尸体,恍似对主子之间的莫名其妙的争执视若罔闻。

    天际泛起鱼肚白。

    轩辕燮抱着凤珺戎轻而易举地躲过将军府的守卫,一路如入无人之境,将凤珺戎安全送到闺房,人一送到,他嘱咐几句就要走人。

    凤珺戎扯住他的手腕:“喂,走了一路都不见你开口,你到底在别扭什么?”

    别扭着的轩辕燮愤懑地将手抽出来,脸色差极了,语气也是前所未有的坏:“你自己想。”

    冷冷地丢下四个字,轩辕燮甩袖走人。

    “莫名其妙。”

    这一次,凤珺戎没再挽留,皱眉斥了句莫名其妙后,便心安理得地在袖香的服侍下泡起澡来。

    打理好自身后,木笔也被送回来了。

    凤珺戎打了个哈欠,“先休息吧,有什么事等我醒来再说。”

    “是,小姐。”

    另一厢,回到九皇子府的轩辕燮,无心就寝,到练功房里舞刀弄剑,狭长的凤眸冷冽,寒光四射。

    墨飞守在门口,秦总管屁颠颠地跑来关心道:“皇妃没事吧?”

    话落不待墨飞回答,老脸径自笑成秋日红菊:“不会不会,主子盖世无双,看上的女子必然也是回山倒海之流。怎么可能落人陷阱无辜枉死呢?”

    他拍拍胸口,自我宽慰道:“没事没事,别自己吓自己。小主子可还有希望呢。”

    墨飞赠他一个白眼,完全不想理会以抱到主子的继承人为毕生梦想的秦管家说话,任秦管家自个儿站在门口唱独角戏。

    远处一条黑影由远及近,带着一身湿重的寒意出现在墨飞眼前,墨飞眉眼一抬:“哥哥,你可算回来了,主子等候多时,赶紧进去吧。”

    “嗯。”

    敲门而入。

    墨凌半跪回禀:“属下跟踪那人到京都南面城门口处,落地时不慎踩到沉眠青蛇发生响动,那黑衣人惊觉,不过瞬息便就地拔剑自刎,举止决然神速,属下来不及阻止,致使线索中断。”

    轩辕燮手中利剑轰鸣一声,飞入挂在墙壁之上的银铜剑鞘。

    沉沉的脸色看不出丝毫情绪。

    风眸盯着练功房休憩所用的朱红长木檀椅上,那儿,一张巧夺天工的银质面具占据檀椅左上角处,栩栩如生的花纹精致得不可思议。漂亮,绮丽,如同它的主人。

    轩辕燮私藏了许久,压根就不想归还。

    墨凌没有察觉到轩辕燮的走神,仅是自觉追踪不利,也不多做辩解,认罪道:“属下大意,甘心受罚。”

    轩辕燮视线微移,凝固在墨凌头顶上墨玉礼冠上,寒意四射的凤眸因着这失利变得如同深井般幽深,一挥手:“自行到暗堂领百鞭做罚。”

    “是。”

    主子一向赏罚分明,错是错,对是对,错了罚,对了赏。界限分明,无可指摘。墨凌应声退下。

    墨飞担忧地看着他冤屈的背影,心疼却又无法开口求情。

    不想神色冷然的轩辕燮忽又开口:“回来。”

    墨飞眉心一跳。

    走远的墨凌竟也能听到这一声低喝,不过须臾复又出现在练功房里待命。

    “暂且不罚你,给你个戴罪立功的机会,”轩辕燮想了想,终是担忧的情绪占了上风:“以后你便跟在凤家贵女身边,护她安稳。”

    “主子?”

    墨凌愕然抬首。

    旁人不知凤家贵女的能耐,他们焉能不知?鬼医凤邪一身武艺出神入化,他保护她?主子这是在开玩笑吗?

    “去吧。”

    轩辕燮没心思解释,淡淡开口。轻飘飘的两个字却蕴藏着与生俱来的尊贵和威慑,墨凌不敢再问,谢过轩辕燮的赦罚之恩后,便消失在众人眼前。

    墨飞和秦管家欲言又止。

    轩辕燮却没心思理会他们的情绪。径自绕过他们最感兴趣的话茬,命人准备热汤洗浴。

    倚靠在硕大的汤池边,轩辕燮闭目养神。那请君入瓮的陷阱一目了然,狐狸明知道却还义无反顾地往前栽下去,纵然最后发现陷阱在她面前犹如纸老虎,但前期的心惊肉跳和恐惧也是把他折磨得不轻。

    栽了就算了,竟然还没想过要通知他,叫他相帮。

    轩辕燮咬牙切齿。

    恨不能直接把惹人担忧惹人愤懑的狐狸给活剥生吃了,省得他再这般提心吊胆的!

    正这般想着,秦管家忽然在屋外头禀告:“主子,凤家贵女递了帖子过来,道有事相询。如今正在皇府门前候着,不知主子是否愿意一见?”

    狐狸来找他?

    轩辕燮眉眼掠过一丝欣喜,想到什么,立马又压下心中的雀跃。

    “那老奴这便回绝了凤家贵女。”秦管家是带轩辕燮长大的,自然知晓自家主子的凛性,见人沉默许久不说话,便若往日那般,自发地默认为这意味着拒绝了。

    秦管家心中惋惜,这可是皇朝中德艺双馨声名赫赫的妙龄女子,这般高贵的身份和出色的品德,给主子生个小主子,也不算辱没了门楣。

    “慢着——!”

    一道略显迫切的声音陡然阻止了秦管家离开的步伐。

    秦管家止步:“主子可有其他吩咐?”

    “带人入堂。”

    秦管家又是讶异又是欣喜,声音陡然拔高,跟得了糖的小鬼一样异常好说话:“好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