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界小说网 > 折嫡 > 第6章 木牌

第6章 木牌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最强战神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妖夏

一秒记住【三界小说网 www.xs3j.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杜月芷挽着湿头发站在日头下,微微惊讶。李婆婆家穷的老鼠都不愿打洞,怎么会有这么一只贵重的木盒?眼睛顺着盒子移到夏谦身上,却发现他目光灼灼,盯着自己。杜月芷不由得蹙眉,令他转过身,她要扎髻。

    “头发还湿着,扎起来湿气入身,会生病。不如我先帮你擦干。”夏谦说着,径直走到她身后,取下毛巾帮她擦起湿发,力度适中,手法温柔,隐隐不容她抗拒。擦了一会儿,他轻轻俯首,少女的发香,幽幽的飘在鼻尖,湿答答的,缠绵而清明。从上至下看,那一张雪白的小脸隐忍而窘迫,长眉微蹙,分外烦恼的样子。

    没错,杜月芷确实烦恼。她站在原地,连拒绝的机会也没有,任人折腾自己的脑袋。活到这个份儿上,除了丫鬟,从来没被人擦过湿发,还是个男人,连她前世所谓的恩爱夫君都没有过,夏谦是什么意思?她怔怔回首,发现自己刚到他的肩膀,而他神色自若,指间滑过她的长发,大毛巾一挥,盖住了她的脑袋,也遮住了她的眼:“别想太多,你就当我在报恩。”

    良久,毛巾下面传来一声不满:“谁报恩会这么轻松!”要不是擦得好,她才不要。

    夏谦勾了勾唇角,不知为什么好想把不满的她裹在毛巾里,抱在怀里搓揉一番。

    好在李婆婆看不见,杜月芷再不顾世俗,也不敢让他擦太久,太阳大,头发也干得快,她拿了红丝将头发扎成双髻,夏谦意犹未尽,还想帮她正一正双髻,被她狠狠瞪了一眼。

    李婆婆还在摸木盒,杜月芷走过去扶她坐下,看了看道:“婆婆,这只木盒好漂亮,是你藏的么,你要收好,不然乌嫂知道了,定会抢走它。”

    李婆婆道:“我藏的,藏得太深,连我自己都忘了,所以你乌嫂才没找到。你打开看看。”

    打开木盒,里面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块手指般细长的木牌,上面刻着“有凤来仪”四个字。杜月芷把这四个字念给李婆婆听,李婆婆点点头,笑的脸泪都流出来了:“好啊,好啊,我这半截入土的老婆子,有生之年还能再听到这四个字,死也无憾了。”

    “婆婆,你在说什么?”杜月芷不解,见李婆婆笑得咳嗽起来,忙帮她拍了拍背。李婆婆伸手将那个木牌攥在手里,紧紧握住:“这是我出嫁前,我的师傅,刻给我的。”

    她的语气充满怀念,带着淡淡的哀伤,老来多感慨,无事自伤。夏谦瞧了瞧那木牌,道:“婆婆的名字里,是否带了这四字中的一字?”

    李婆婆双目深陷,神色忽如大雪凌冬,慢慢说道:“不错。这里面,确有我的闺字。”

    “我是江南人士,年幼就被送到医馆学习,当时带我的人,是有名的鬼手大夫。他年纪不大,跟夏少爷差不多,脾气却很孤傲,我不太敢接近他,每天晨昏定省又不敢不去,就站在廊下,隔着窗户向他问安。后来,他大概觉得无聊,就开始教我医术。我资质愚钝,学得很慢,常常惹他生气,他气走后,第二日请了安,吃了我奉上的茶点,又会来教我。我也算是在他身边长大的,慢慢得知道他其实是个很好的人。不过自我长大后,我们对于救人产生了分歧,我习的是正统救人的医术,他却剑走偏锋,以杀人为救人,令患者痛苦不堪,出了不少误诊及误杀。为此,我们争吵了很多次……后来发生了一件事,我不能再做救人的医女,家里早为我安排了亲事。临走前,我最后一次去他的窗下请安,他打开窗伸出手来,手心里放着这块木牌……”

    “那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万贞年武门之乱,许多人离开了江南,大户倾家荡产,原本著名的医馆也一夜消失,他大概灰了心,避世去了。而我远嫁,在镇上开了医馆,这么多年,也就这么过了。槐儿的父亲是个好人,可惜短命,为了他的病,我卖了医馆,田地,房子,搬到李家庄,还是救不了他。养大了槐儿,槐儿却只会死读书,对医道参透不够,娶了媳妇,勉强开了个药房糊口。芷姑娘,我眼睛没瞎的时候,让你跟着槐儿研学医书,我教你把脉诊断,这样才不会误了基础。现在看来,你天分高,聪明,但医道却过于险峻大胆,我总能从你身上……看到师傅的影子……”

    杜月芷握着李婆婆的手:“婆婆,你是不是很想他?你的师傅这么多年没来,一定有自己的原因的。”

    “他自然是有原因的,这么多年,以他那离经叛道的性子,怕是已不再人世。”李婆婆咳嗽越来越厉害,杜月芷不敢再招她回忆,扶她上床躺下。

    晚上,风声渐大,茅草屋内却不再漏风。因为夏谦除了修补屋顶,还将墙壁也一同修补了,稳固篱笆,在床下加了厚厚的柔软的细干草以及拆散的棉绒,被窝里再塞入杜月芷做的暖水袋,睡上去又轻又暖。

    夏谦不睡,坐在床前给李婆婆讲了许多故事,有的是民间故事,有的却完全是胡扯八道,听得杜月芷直皱眉。她在床头点燃一支蜡烛,借着烛光,拆了自己的红丝,编成细细的小红绳,将木牌打了一只小小的孔,穿了过去,放在婆婆的枕头下面,然后将木盒重新塞回墙壁上的黑洞里,用柜子堵住。这样,即便将来乌嫂发现了木盒,也不至于毁掉木牌。

    李婆婆说了不知多少句“好孩子”。她看不到,却感受得到,比起自己老实的儿子和刻薄的媳妇,这两个孩子更像亲人。

    大概是床太暖,杜月芷心中划过一丝柔情,一向冷硬的心也不禁柔软了些,对上夏谦含着笑意的脸,她微微一怔,侧过身不再理会。前世的仇恨,乌氏的虐待,以及杜家的漠视,禁锢着她的心。她希望夏谦走,夏谦却不走,明明不属于这里,却一副要永远住下去的姿态,最可恶了。

    杜月芷和李婆婆一同睡,夏谦在另一间房睡。晚上,杜月芷听到夏谦房有动静,而旁边的李婆婆正在沉睡,她悄悄起身。

    灰蓝色的天空,寒星闪烁,万里无云,几个黑影簌簌而飞,越过篱笆,消失在黑暗中。

    夏谦站在月色里,侧脸温润如玉:“芷姑娘,你出来一下,我有话对你说。”

    杜月芷推开门出去,迎面是一件男子的衣裳,带着体温,将她裹住。杜月芷伸手要拂去,却被夏谦紧紧按住:“外面冷,披着吧。”

    杜月芷不再坚持,跟着他走到院内,看着月影下的李家庄,沉默片刻,道:“你家里来了人,是要走了么?”

    夏谦道:“你好像并不奇怪。”

    “你的小厮曾买了我的芙蓉奶糕,我注意到马车一模一样。你骗我说你是经商的,但是那日你的小厮不小心透露,你们赶着回京,跟的人是官府的差役,而且车夫虽然看似普通,脚上的鞋却是捕快的行鹿官靴。我猜,那些人追杀你们,必不是为了银钱,而是为了其他。你身上,多半带着官令。”

    “芷姑娘……”夏谦苦笑。

    “如果你顾虑我会将你的行踪泄漏出去,大可不必,我对此不感兴趣,就连救你,也只不过是日行一善,请你不要误会。”要走就赶紧走!

    忽见夏谦上前将她的手握住,拉近自己,灼热的气息喷在耳边:“你可否愿意跟我走?”

    杜月芷睁大了眼。

    “你在李家庄过得并不好,我想带你走,还有李婆婆,我可以给你们安排更好的生活,一生平安喜乐,衣食无忧。”夏谦的眉眼温柔,只对她。

    在这里的日子,养伤,烧水,煮饭,修补房屋,每一件事都那么令人享受,最享受的是逗她的时候,明明都快要笑了,却在最后一刻收住灿烂芳华,归于平寂。她还那么小,就已藏了满腹心事,该怎么做,才能让她快乐?夏谦从来没有遇到过哪个女子让他如此费神,又如此牵肠挂肚。哪怕叔父派人来催了他数次,他也仍不想离开。

    “平安喜乐,衣食无忧。”杜月芷默默念了几声,心中先泛起一股悲凉之意,抽回自己的手,轻声道:“夏少爷,你走吧,我就不去了。”

    夏谦看着她,月色下她小脸苍白,因睡前散了双髻,漆黑的长发飘在风里,眉头微蹙,小小年纪眉间却有浓的化不开的忧愁,不禁微微动容,似有不忍:“你想清楚了。”

    再清楚不过了。大仇未报,何来喜乐,何来无忧?以她的心志,即便明白夏谦本性不坏,却也不肯相信他只娶一人。世间男子薄情寡义,她是知道的,此生再不会重蹈覆辙,否则,她以何面目去黄泉见死去的人。

    夏谦无论如何也说服不了她,连她坚持留下来的目的也探不到,想强迫她跟自己走,又担心她性子外柔内刚,以死相逼。不由得畏首畏脚,少有的挫败感袭上心头。眼看着她走,心中却像含了一口血,郁积于心。

    杜月芷进房前,顿了顿,背对他道:“你的真名,方便告诉我吗?”

    夏谦心潮起伏,冷声:“既然芷姑娘执意不肯跟我走,又何须知道我的真名,是打算每到难过时念两遍,虐自己更深么?”

    杜月芷被他呛了两句,亦有些生气:“我不过白问问,你不说就算了。”

    进了房,躺进温暖的被窝,赌气似的闭上眼,什么都不想,只顾数羊让自己赶紧睡着。可是床上新铺的草,清新温暖,又让她辗转反侧。夜静得很,她听见外面没了声响,猜夏谦应该回到了房内。

    杜月芷侧了侧身,脖子里的两粒铃铛撞了一下,她突然想起,自己写给京城的信,还需夏谦帮她带去!现在闹翻了,明日可怎么开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