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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沉淀的重量(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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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节内容开始-->    听着森的讲述,我看了看外面的雨,已经变得很小了。零星的雨点敲打着青翠的树叶,好像是灵动的手指在琴键上游动,无意间敲打出了令人心动的旋律。

    我和樱就这样保持着名亡实存的恋人关系,静静沉淀着彼此的感情;随着时光缓缓地流逝,我们相识已经十个月了,命运,来到了1945年的2月。

    那个时候,日本其他的很多地方都经历过炮火的洗礼了,尤其是美军的轰炸,简直如噩梦一般。尽管政府一再声称我们处于优势,但是明眼人只要看到那些被轰炸过的城市的惨状,其实就什么都明白了。东京,自然也难逃魔掌,只是一直以来并未造成重大的损失,所以人们在人心惶惶之余,还勉强留有一丝希望。并且,政府为了弥补兵力的大量缺口,将征兵的年龄限制再度下调,甚至很多16岁的孩子都被强征去当兵了。我身为一名警察,有公职在身,情况还好点,总算没有被强行拉去打仗。但是我约樱出来玩,也变得困难了很多——虽然她是个女孩,不会被要求去参军。但是,一旦被抓去当“女子挺身队”(日本对本国慰安妇的称呼),那下场只会更惨。虽然被抓去的女孩并不多,但是谁也不会希望自己成为下一个,所以都采取了能避就避的态度。

    于是,原本每周、甚至每天都能见一次面的我们,慢慢的变成半个月、一个月、甚至两个月,才能见一次面了。樱大部分时间都躲在房子里,不敢抛头露面,而我也尽力让自己忙于工作,因为这样可以让别人认为我的岗位很重要

    那一天深夜,我们好不容易避开人们的重重视线,来到了郊外的一处田野。那里空旷幽静,只有星与月光微微照亮着身旁;四周的空间,哪怕稍远一些,都被黑暗所吞噬。不时吹来的冷冽寒风,夹杂着血与火的气息,包含着无法言喻的疯狂,倒也与这个崩坏的世界极其相配

    我和樱,在月光下,肩并肩坐着,一起抬头仰望着星空。明明很久没有见面,心中有很多很多的话想要诉说,可是到了嘴边,却不知为什么,又说不出口。我们,就这样无言着,却理解着。头顶那璀璨的星空,此刻看起来却是那么的遥远,远得连灵魂,都无法到达

    忽然,樱哭了。在她那凄美的侧脸上,无声地淌下了一行晶莹的泪痕,和着漫天的星光,映入了我的心里,触动着我的灵魂。

    “对不起。”这是我唯一能说出口、且不得不说的一句话。我好恨,我恨自己的渺小,恨自己无力保护樱的周全,恨自己不能停止这场战争!也恨自己不能替她承担这份泪水。

    樱默默地看着我,许久;然后,她第一次扑到了我的怀里,却连哭泣都不敢放开感情——她怕;她害怕自己哭泣的声音太大,会引起一些人的注意;当然,这一点,我也怕

    “森”樱伏在我的怀里,颤抖着呼唤着。

    “我在,樱,我永远都在。”我也紧紧地拥抱着她,给予她坚定地回应。

    “森,我受够了”樱颤抖着说道,“我受够了每天分配的食物只能刚好维持生命,我受够了连16岁的孩子都要去当兵,我受够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遭到轰炸的心惊胆战,我受够了随时都会被卷入深渊的可怕生活我受够了这个疯狂的国度。森,带我走吧!我不要待在这里了!这里,是地狱啊”

    一瞬间,我的喉头苦涩无比,眼眶和鼻子酸涩难忍,胸中充斥着的感情如火山一般嘶吼着,渴望着迸发!但是我不能。因为我是男人,而且是樱现在唯一的依靠,如果连我都变得软弱,那么还有谁能带给她希望?

    许久,我咽下了喉中的苦水,轻声说道:“你错了,樱。疯狂的不是这个国度,而是整个世界啊。”一边说,我一边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还记得,我第二次约你出来玩时,对你说过的话吗?”

    樱沉默着,在我的怀里点了点头。

    “我不能许诺你什么完美的天堂,也不能承诺你什么安全的远方,因为说到底,我们根本无处可逃。但是,我可以承诺你不离不弃,可以承诺永远陪伴着你!这,就是我所能给予你的全部,没有空话、没有虚幻。有的,只是一个尽力为你遮风挡雨的身躯,和一个随时供你依靠的肩膀。你会接受这样的我吗?”

    这一次,我们又沉默了很久

    “森我厌恶这个世界。”

    “嗯,我知道。我从第一次遇到你,看到你的眼睛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知道了。”

    “可是森,到了现在我迷茫了。我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为了什么而活下去希望?未来?那些东西,原本就不存在吧你又是为了什么而活呢?森?”

    于是我将她扶起来,看着她的眼睛,缓慢、却无比坚定地说:“为了你,樱。从我遇到你的那一刻,你就是我活下去的全部理由。樱,答应我,做我的女人吧!然后,你也为了我而活下去。我们就这样,彼此依靠着前行,直到出现黎明的曙光。”

    一瞬间,大量的泪水从樱的眼眶中涌出,一颗颗如水晶般的泪滴尽情洒落。终于,她也坚定地点了点头,轻轻说道:“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人了,森。”

    我深吸一口气,真切地感受到了自己身上所负担的重量,然后同样坚定地点了点头:“从今以后,你可以尽情的依靠我,樱,你不用再一个人逞强了。”

    一直以来的积淀,终于得到了升华;这一夜,月光清澈、群星璀璨,点缀着琳琅人间,和散落的繁华。无垠的旷野上,这份小小的爱,无人见证、无人知晓

    听到这里,我竟然感觉自己的眼眶有些温热了。再看向森,只见他目光深远地望着,直刺入这深沉的黑夜,似乎抵达了那无可企及的远方

    第二天,我就和樱去登记了结婚,我们直接跳过了“恋人”的阶段,直接确定了夫妻关系。有了这一层保障,我们也终于不用躲避其他人的目光,可以大大方方地同吃、同乐、同眠。虽然,在物质上面来说,我们的生活依旧很窘迫,但是不可否认——那是我过得最幸福的时光。这只烟斗,也是樱在那个时候送给我的;她知道,我偶尔会稍微地吸两口,一来提神醒脑,二来缓解压力。

    说到这里,森忽然顿住了。他痛苦着闭上了双眼,似乎是回想起了什么可怕的梦靥;他将手中的烟斗狠狠吸了一大口,然后又缓缓地、缓缓地吐出氤氲。这样吸过两次烟后,森才终于睁开双眼,继续讲述:

    再然后,就是我永远也无法忘记的日子——3月10日。

    3月9号的那天是周五,因为第二天休息,所以那一天晚上就算是通宵也没有关系。也就是那一天晚上,我带着樱走出家门,再次来到了那个田野上。因为,我们都喜欢那里的星空,都喜欢那里的月亮,都喜欢那里的静谧。那里就仿佛是一片世外桃源,可以隔绝现实的一切,承载着我们所有的梦。

    不得不说,我们真的很幸运。就是因为这一次无心的夜行,使我们避免了灭顶之灾——3月10日0点,伴随着无数轰炸机由远至近的轰鸣声,东京的四分之一陷入了一片火海。当空袭结束,我和樱慌慌张张地赶回新宿区时,映入我们眼帘的,是真正的人间炼狱

    凝固汽油弹,一种可怕的武器。巨大的火焰蹿起二三十米高,将一切都吞噬殆尽。没有避开的人直接被烧成了焦炭、然后又渐渐化为碳粉;侥幸没有被吞噬的人,又因为氧气被燃烧殆尽,而痛苦地窒息死去。人们悲鸣着、哀嚎着,漫无目的地伸出双手,希望能够得到救赎,但最终,他们得到的,只有死亡的深渊。有的孩子衣衫褴褛,跪坐在被烈焰包围的废墟中,身体多处被烧伤,却仿如木头人一般一动不动,只看着面前的两具成为焦炭的尸体,眼神中没有一个孩子应有的活泼与朝气,反而充斥着对人生的灰暗和对生命的漠然与之类似的景象,在那一晚的东京数不胜数。

    没有经历过地狱的人,永远无法理解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惨象;世界在崩坏,我们清晰的感受到了这一点。化为废墟的不止是眼前的城市,还有原本就很渺茫的希望。熊熊燃烧的不只是灼热的烈焰,还有对这个世界不带一丝留恋的怨恨。

    最终,我们停在了早已不复存在的家门前,许久不曾说出一句话。眼前的火光,映红了我们的脸颊、点亮了我们的瞳孔,心却沉沦进了无底的深渊。

    忽然,樱轻轻地说了:“森,你是对的。”

    我没有回答,虽然我知道她是在说什么,但是我真的不想回答。

    “在这个疯狂的世界,我们根本无处可逃。战争的双方,都不会因为我们是平民就放过我们,迟早我们都会被战争的烈焰所吞噬。”

    我默默地伸出手,揽住了樱的肩膀,让她靠在我的胸膛上,希望这样能带给她一丝安慰。

    “呐,森。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呢?”

    我忍下了胸中的苦涩,咽了咽口水,答:“不知道。”

    “我们,还能在这个疯狂世界里撑多久呢?”

    “不知道。”我的心在颤抖。

    “黎明的曙光,还有多远呢?”

    “不知道”就连牙关,都开始颤抖了。

    “我们,该怎么办呢?”最终,我们又回到了这个问题。

    “是啊该怎么办呢”忽然间,我感受着怀里的温度,一下子清醒了过来,于是毫不犹豫地说:“活下去!”

    “活下去”樱笑了,笑地无比苦涩,“我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能撑下去。”

    “你会撑下去的!”我用坚定的不容置疑的声音,给予回应,“只要有我在,你就一定能撑下去!相信我!希望,不远了!”

    “森”樱将头埋入我的怀中,轻轻抽泣着,“我不想死,也不想失去你。所以我怕”

    是啊,我也怕,我也怕会失去樱啊!“不要紧的。人这种生物,只要想活,就总能活下去的我们,都会平安的。”

    那之后,幸存的人们开始陆陆续续地走出了废墟。他们之中,有的人选择了离开,有的人选择了留下。离开的人或许是为了逃避,这无可厚非,毕竟,这种程度的梦靥,足以击垮任何一个人;而留下的人,大多数也是对未来绝望的人——连整个世界都疯狂了,逃又能逃多远呢?到头来,还不如省点力气,听天由命了。只有很少的人,跟着军队参与了重建和救助工作;我和樱,就是其中之一。

    我所工作的地方——新宿区警察署歌舞伎町交番,也在空袭中被毁灭的一干二净,我所认识的朋友们,几乎全部断了音讯,从此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们。本就极度匮乏的物资,现在变得更加匮乏;不过,因为死亡人口众多,所以也减轻了很多物资方面的负担。真的说不清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但是对于活着的人来说,应该不算差吧。

    忽然,森在一旁长呼一口气,跟随着大量的烟雾涌出,他的表情似乎舒缓了很多。也许,是因为终于回忆过了那场梦魇,所以感到了轻松吧

    所有的人,都在这场大火中失去了一切,也因此,我和樱更加紧密地成为彼此的依靠,因为我们都只剩下了彼此;就这样,我们相互支撑着,熬过了那最为痛苦、最绝望的两个月。这段时间里,东京虽然还是一片废墟,并且在4月份又经历了一次轰炸,但人们总算是勉强建起了供难民们藏身的简陋居所。每天有许许多多的物资通过各种形式送来,维持着大家的生活,日子也好歹算是进入了正轨。

    恰在此时,我们检查出樱怀上了身孕!我们顿时欣喜若狂,仿佛一下子进入了天堂!生活再次充满了希望,我直感觉哪怕未来有再多的困难,也可以微笑着冲破阻碍!没有什么能够阻挡我们获得幸福!

    于是,我当即决定——陪樱回广岛老家,安心待产,然后在那里定居,从此组成一个幸福的三口之家!樱也笑着同意了,脸颊上掩不住的是幸福和喜悦!于是,我们当天就出发了,毕竟也没有什么行李可收拾,所以说走就走了。事实证明,幸运女神再次眷顾了我们。我和樱刚刚离开东京的第三天,也就是5月9日,美军的轰炸机再次轰炸了东京。而这一次轰炸,直接将东京变成了死城,全城之内再也找不出一栋完好的建筑,伤亡者不计其数,而医护人员加起来都不足50人,彻底丧失了救护能力

    当然了,幸运女神再怎么眷顾,我们的这一路上也颇为不易。主要是因为全日本都被美军轰炸的遍体鳞伤,很多道路阻断、改道,很多城市受损严重、无法通行,再加上当时混乱的局面,以及考虑到樱的身体状况。所以,我们足足走了一个月,到了6月份才走了370公里,将将抵达了京都。

    考虑到这半个多月樱都没有好好休息过,所以我决定在京都逗留一个星期左右,让樱缓缓身子,再动身不迟。

    结果,这一逗留,时间便远远超过了我的预期。虽然京都市几乎没有遭受过轰炸,伤亡和损失也微不足道,但是整个京都府就不一样了,一直到7月30日足足被美军轰炸了16次!虽然伤亡也不算多,但是几乎所有交通道路都被炸毁了。虽然政府紧接着发起动员,也修好了几条主要通路,但是那些通路全部都被用来转移工业设施和民众,一时间大量的物资和人口涌入京都,却少有人能够从那里挤出去。

    况且,樱还怀着身孕,我也不想让她在人潮之中挤来挤去。最后,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一直到了8月1日,我们才终于等到了合适的机会,准备再次动身。

    可是就在这时,我竟然遇到了同样前来避难的山田警佐!而这一次相遇,彻底改写了我和樱之间的结局

    那是在一处避难营前,山田穿着到处打着补丁的、脏兮兮的警服,蓬松着头发,站到了我的面前;原本成熟稳健、和蔼可亲的山田,此刻却看起来不太正常。

    “小森,好久不见。”这样说着,山田的眼中却并没有重逢的喜悦,表情僵硬的像是一个机器人。

    “啊!山田警佐!好久不见!”于是我也笑着回应道,并没有想太多。

    “我也不多说废话了,今天来找你,是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山田机械般的蠕动着双唇,对我发出了邀请。

    我顿时面露难色,看了看身旁的樱,婉拒道:“对不起,警佐,我们还有非常要紧的事情。去广岛的车还有一个小时就要开了,我们在赶时间。”

    可是山田却非常执拗的不肯让路,继续说道:“拜托了,只要三十分钟就好,这个忙不算太麻烦。”

    “三十分钟也不行呀!”我颇为为难地挠着头,因为我们好不容易一路走到现在,眼看幸福就在眼前,实在是不想再多添枝节了。

    然而接下来,山田却直接变换了语气,用冰冷的、命令般的语气说道:“这不是请求,森,这是命令。你必须要帮我这个忙!”

    直到这时,我才察觉到山田的异常。他全身上下都弥漫着一股气息,那是一种我们曾经非常熟悉的情绪,名为——疯狂。

    “对不起,恕难从命。”我默默地将樱护在了身后,对他皱起了眉头,“而且说到底,警察署已经不复存在,我现在也早就不是警察了,没必要听你的命令。”

    可是谁想到,此话一出,山田竟然笑了!只见他瞳孔猛缩、眼眶瞪大,嘴角不自然地向上拉扯着,还呲着一口泛黄的牙——简直如恶鬼一般令人毛骨悚然!

    “既然如此,小森,你可不要怪我太狠毒。因为说到底,不肯帮我一个很简单的忙,也是你的不对。”

    “什么?你要干什么?”我愈发地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心脏好像要冲破胸膛一般剧烈的跳动着!直觉告诉我,一切正在向着某个黑暗的地方滑落。

    果然,山田这样毛骨悚然地笑着,满不在乎地说:“听说这附近,有政府军从难民之中强征壮丁参军啊哦对了,他们好像还差几个女子挺身队的队员呐!”

    樱顿时害怕地抓住了我的衣角,而我的脸色也一下子变得铁青:“樱已经和我结婚了,你想都不要想,山田!”

    “结婚?唉,你也知道,特殊情况要特殊对待,现在的日本就正处于这个特殊的情况。再说了,有人会在乎一对难民的婚姻吗?”

    我把双拳攥的死死的,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简直要把牙龈咬出血一般的说道:“可是樱已经怀孕了啊!!!”

    “什么?原来你不知道啊?在战争的前线,很多慰安妇就算是挺着大肚子,也不能停止工作呦!”

    “你这个王八蛋!!!”我终于忍不住,大吼着骂道,整个身子都被气得簌簌发抖。而樱,将整个身子都缩到了我的身后,我能感觉到,她也在发抖——因为恐惧。

    终于,我深呼吸了两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便一咬牙答道:“好!我帮你这个忙!但是,别打樱的主意!”

    “成交。”山田阴笑着,耸了耸肩。

    “你先去前面的路口等我,我把樱送上车,就回来找你。”

    “可以。你可不要想着耍什么花招,车子还有一个小时才开没错吧?一旦让我觉得不对劲,我有充足的时间对付你们。”说罢,他便一边“呵呵”地笑着,一边转身离去了。

    “森”樱死死地抓着我的衣角,不肯放手,注视着我的眼神中充斥着担忧。我知道,她怕我会遭遇不测,从此失去我。

    于是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勉强露出了一个微笑,说:“樱,你先乘这趟车走吧,我赶下一趟。不要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可是樱想也不想地摇了摇头:“不,我们要一起走!如果你不能现在走,那我就留在这里等你!”

    我笑着抚摸着她背后的长发,劝道:“傻瓜,你可不能留在这呀!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山田警佐明显已经疯了。你要是留下来,万一他对你造成什么不测,我以后还怎么活啊?”

    “这样说的话,我也一样啊!如果你遭到了什么不测,我一个人要怎么活下去啊!”樱扑到了我的怀里,哭了。

    于是我安慰着说:“放心,我好歹曾经也是一名警察,身手不差,没那么容易遇到危险。再说了,你现在可还怀着我们的小宝贝呢,是马上就要做妈妈的人了,怎么会是孤单一个人呢?要学会坚强呀。”

    “宝宝”樱喃喃地念了一句。

    “是的,我们的宝宝。哪怕是为了我们的宝宝,你也不能留在这里。听话,赶紧离开吧。”

    樱听罢,犹豫了很久,才终于为难地点了点头,在我的陪伴下,乘上了去往广岛的汽车。

    听到这里,我的心顿时沉了下去。抬头看着满眼沧桑、仿佛老了几十岁的森,脑海中猜测到的事情,让我实在没有微笑的勇气。而外面的雨,也不知从何时起,又瓢泼了起来。风雨交加,似乎也在预示着两人之间注定的悲剧——8月6号,广岛被原子弹从地图上蒸发掉了;而那时,樱应该也正好抵达了广岛吧?核武器和燃烧弹可不一样,燃烧弹毕竟还有一定的几率能够侥幸存活,可是原子弹绝无可能。

    “那,就是你和樱最后的一次见面吧?森。”轻轻地,仿佛怕触碰什么似的,我这样问道。

    森默然地点了一下头,印证了我的猜测。原本如童话般的爱情故事,却注定了要迎来这样的一个难以接受的结局。而森,就向着这样的结局,静静讲述着

    我把樱送上车之后,便回来找到了已经疯掉的山田。

    我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说吧,你要我帮你什么忙。”

    然而下一刻,我就知道了答案——一发子弹,直接射进了我的腹部他要杀我!

    我惊愕,这里可是人流密集的路口,我以为山田就算想袭击我,也不会在这样的地方下手;我迷茫,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以至于让山田如此记恨我,甚至欲杀之而后快!但是,我更悔恨——山田穿着的警察制服,一边的枪套里明显是有武器的,可是我却下意识地没有把它考虑进去,只是因为我天真的以为山田不至于对我动枪。结果,证明了一件被我从一开始就忽略掉的问题——对于一个疯子而言,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随着我的应声倒地,周围的人群陷入了恐慌,纷纷尖叫着四散奔逃,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伸出援手。鲜血,止不住地从我的指缝间涌出,虽然这一击并没有造成致命伤,但是由于大量的失血,死亡也只是个时间问题。

    “为什么”我压制着伤口,颤抖着声音,狂怒地嘶吼道:“到底为什么!我哪里得罪过你?哪里对不起你?你为什么要杀我!!!”

    “因为我嫉妒!!!”山田也和我一样,疯狂地嘶吼了起来。

    于是,我一瞬间明白了:“嫉妒”多么可笑的词汇,却又多么的可悲

    “我的妻子!我的孩子!我的家!全都被烧光了啊!!!在东京!我一无所有了啊!!!”山田继续嘶吼着,眼角却涌出了两行泛红的泪水。那是不知道积淀了多少悲伤、哭干了多少次眼角,才会涌出的血泪

    “我才想要问问,到底为什么啊!我到底犯了什么错,就要遭受这样的惩罚?我没有参与战争,也没有杀过人,为什么该死的不是那些军人,而是我的家人?为什么啊!!!”

    “啪!”又是一声枪响,第二发子弹射进了我的肩窝。

    我看着山田,剧烈的疼痛以及对死亡的恐惧让我一时间愣住了。但是紧接着,我更加愤怒了起来:“你的妻儿双亡、你的一无所有,和我有什么关系?你就算恨,也不应该恨我啊!可是你为什么还是要杀我!”

    虽然嘴上这么喊着,但其实,我的心里早已有了答案。

    “我不是说了吗?是因为嫉妒啊。”山田忽然不吼了,转而一边哭、一边笑着,蹲下来看着我,缓缓地说:“凭什么,我的妻儿死于轰炸,而你却能和樱翻云覆雨?凭什么,我变得一无所有,而你却要和樱奔向幸福的远方?凭什么,我明明是这么的绝望,而你却能笑的充满希望?你告诉我,凭什么?”

    我顿时沉默了,说不出一句话。

    “我承认自己是疯了,森;但是,疯掉的不止我一个人,还有整个世界啊!到底为什么,明明全世界都在扭曲、都在疯狂,可是你和樱却能正常地活着?回答我的问题。”

    我看着精神已经崩坏的山田,无言以对。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

    于是,山田又缓缓地站了起来,举起了手枪对着我,露出了唯一一个看起来像是正常人的微笑——尽管是在哭的。

    “对不起,森。我,果然还是嫉妒你,嫉妒的想要杀掉你。你放心,杀了你以后,我也会立刻自杀的。对这个世界,我真的没有任何留恋了。”

    我听罢,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低下了头;在意识消散前的一瞬,我想到了樱。

    “对不起,樱。我,恐怕无法再成为你的依靠了。”心中默默地说完这一句,世界便陷入了一片黑暗

    当我再次醒来时,已经是一天后了,而且是躺在柔软的病床上。腹部和肩部的子弹已经被取出,并且伤口经过了包扎;很明显——我得救了。

    后来,我经过打听,才知道了之后的事情经过——就在山田准备扣动扳机的时候,一名路人带着警察赶来了。警察勒令山田放下武器,并且鸣枪示警,可是疯狂的山田不但没有束手就擒,反而想要袭击警察。于是,那名警察在不得已之下,开枪将山田射杀。随后,将我送到医院的,也是这名警察。

    至于山田口中所说的什么从难民中征兵,那当然是骗人的。也怪我自己,竟然就这么简单的上当了。但是,我更多的是感到喜悦——因为我活下来了!我还能再见到樱!

    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我在三天后就悄悄逃离了医院,没有办理出院手续——这是自然的,因为医生和护士是不可能让我这么快出院的。逃出医院以后,我直接来到了当时送樱上车的地点。幸运的是,这一支车队是分三批前往广岛的,而今天正好是最后的一批!我当然二话不说乘上了汽车,踏上了前往广岛的旅途。脑海中幻想着的,尽是与樱再次重逢的温暖画面。

    然而,三天后、也就是8月8日的晚上,在我抵达福山市的那一刻,噩耗传来了——8月6日早晨8点整,广岛被一个不知名的炸弹整个移平,是真正意义上的移平!凡是在爆炸的直接破坏范围内,没有一个人能在那种冲击中活下来。在爆炸的外围,侥幸存活并逃至福山的幸存者们,也几乎都变得神志不清,满嘴都是胡言乱语。车队也因此而决定止步于福山市,不再前进。

    这一瞬,我的世界,崩塌了

    我乞求着司机,希望他能继续带我去广岛。结果,我当然被拒绝了。广岛市已经成为了大家口中的“诅咒之地”,没有人愿意接近那里,因为大家无法想象——到底是什么样的可怕武器,才能造成如此恐怖的破坏力?无法想象,也无法理解,最终,反倒是魔鬼的诅咒这一说法更容易让人接受

    于是,我没有等车队抵达汇合地点,在福山市的郊外就下了车——我决定自己想办法去广岛!哪怕是爬着去!

    这一路上,我都在不住地自我催眠,告诉自己樱还活着,她一定会因为某些理由幸存下来的。因为,如果不这样做,我甚至都没有站起来的勇气。我拼尽全力、不顾生死,把脚下的鞋子都走烂了,一心只想到达广岛、到达樱的身边。

    然而,当我真正站在广岛城的废墟上,目睹那一惨象后,幻想破灭了

    说到这里,森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又狠狠地吸了两大口烟,借此来平息情绪。我看得出,他的手在颤抖。就连讲述东京大空袭时,森都不曾这样恐惧;不难想象,当时的广岛城,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惨象

    “抱歉,小林。接下来的景象,我不想回忆,也不想提起”

    我点了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说道:“没关系的森,不想说,就不要说了。那么接下来呢?你是怎么死的?”

    于是森自嘲地笑了笑,答:“接下来,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我在看到那种惨象,知道樱绝无生还的可能后,整个人的精神都崩溃了,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再加上伤口的恶化和感染,还有强烈的核辐射,我很快就成为了广岛城中众多尸体中的一个。然后,当我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就是这副状态了,而且时间已经过了三个月。再然后,我花了足足20年的时间,才终于又回到了东京,也就是1966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