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贾赦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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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休想!”

    贾母心里十分清楚,倘或分家,贾赦身为长子,承爵之人,这府里七成都是他的。贾政最多只能得三成。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分家后,失去了荣国府的名头,贾政一个从五品员外郎的身份,要怎么在京中立足?

    便是贾元春如今入了宫,却也不过只是个从七品的女官。也不知何时能熬出头来。

    所以,这家绝对不能分!她暴喝道:“我还没死呢,你就想着分家,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母亲!”

    林宁冷冷看着她,“我心里若没有母亲,怎会让老二住了十多年的荣禧堂?让占着我的位子,用着我的名义与外人交际?我心里有母亲,却不知道母亲心里到底有没有我这个儿子。母亲即便心里没我这个儿子,也该有这个家。尊卑长幼不分,乃是乱家之源!”

    贾母面色铁青,荣禧堂,荣禧堂!她万万没有想到,有一日这会成为贾赦攻讦她的把柄!她龇牙道:“我让老二住在荣禧堂,是因为荣禧堂离我这里近,若我有个什么,也好有个照应。老二至少知道孝顺。你瞧瞧你!整日里不是出去寻花问柳,就是古玩街淘宝贝。若不是就是狐朋狗友不知道聚一处做什么!我能指望你做什么!”

    林宁嘴角一抽,“说来说去,老太太还是觉得我不孝。既然如此,又何必再说呢。直接去衙门敲鼓就是了!”

    贾母气得倒仰,“我这若是一去敲鼓,咱们贾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你还要不要做人了!”

    “原来老太太竟然是在为儿子考虑啊。只是儿子觉得这可没什么必要!老太太放心,儿子若真做了这等事,必然敢作敢当。老太太怕丢了面子不去,儿子帮你去!”林宁再次抬脚往外冲。

    贾母喝道:“你认为你能走得出府门吗?”

    林宁眼中精光一闪,“老太太这话是什么意思?老太太是想要软禁了我吗?又或者……偷偷弄死了我!”

    贾母一愣,即便她确实不喜欢贾赦,可再怎么样她也没动过要杀他的心思。只是如今……如今……她真是恨不得没生过这么个混账儿子!

    贾琏被这话唬了一跳,忙上前拉住林宁,“老爷!”

    虽说这些年,父子感情淡漠,可终究还是父子。贾琏怎会不紧张?尤其是在如今知道了这许多的之后,在贾琏看来,这满府里,他能依靠的也就只有林宁了。若林宁死了,那么他还能活吗?

    林宁朝贾琏点了点头,示意他不要慌,倒也不再往外头去,反而回过身来,言道:“老太太以为我为何此前十几年不闻不问,老太太和老二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只过我的日子就行,偏偏在这个时候一定要分家?”

    这也正是贾母所疑惑的。

    林宁指着王氏说:“我即便再糊涂再混账也是知道厉害的。若我再不站出来,恐怕这个家就要被他们给败了!我什么都可以让,却不能让贾家毁在我的手里。否则,我死后还有什么面子去见父亲,去见我贾家的列祖列宗!”

    贾母莫名其妙,王氏更是如此,“大老爷,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这样大的罪名,我……我可不敢认!”

    “哼!当年静儿在的时候,年年富余,账目清明。可自打你管家这些年,头两年还好,之后这几年呢?每尝只听闻你说亏损。我让人去账房支个一千两银子,倒要听半日的话,总是些什么家里不必从前,如今需得节省。可老二每月幕僚清客的花费已经不少,还隔三差五不是前朝的字画,就是上好的徽砚。”

    “大老爷……”

    王氏刚开口就被林宁挥手打断,“你也不必和我说什么时移世易的话。那话我不听。我只知道,这些年,你把家里头一间金石店铺和两家绸缎庄子的供货商都换了。换的是你王家的铺子。这价钱是之前的两倍,可货物的质量却不到之前的三分之一。入了这么多的次品货,销路困难。自然只能低价卖出。可你却也不是低价,简直是贱价,以成本的三分之一卖了出去,卖的也还是王家的铺子。真倒卖一转便有四五倍的利润。却不知你和王家怎么个分成法!”

    王氏面色煞白,这事确实有,可是……可是贾赦怎么会知道!这……

    “再有府里名下的庄子,年年不是洪涝就是干旱,要不就上报个蝗灾。你这又是和那些庄子的管事怎么个分成法?哦,这也用不着分成,那些管事算不得什么牌面上的人,哪里敢和你来说项。你得了银子,随手打发他们的一二百两就是你仁慈了。”

    贾母的面色也有些黑了,她知道王氏在中馈上做过些手脚,但她以为王氏不过是扣下一些东西收入二房。老二终究是她喜爱的儿子。她倒也乐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到了老二手里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可不代表她愿意看着王氏借此拿贾家去倒贴王家!

    王氏急了,忙道:“老太太,绝没有这样的事!大老爷他这是满口胡言!我……”

    林宁根本不理她,接着道:“还有这府里的一应摆设,便是上报破损也总得有个度吧?况且这破损摔坏了的东西咱们也都没看见过。想来怕不是什么破损,而是进了你王氏的私库了吧!”

    王氏被林宁说的面红耳赤,心急如焚,“大老爷说话可得将证据!”

    林宁呵呵,“证据?开了你的私库看看便知,证据就在里头!”

    王氏面色突然一松,冷道:“大老爷可得讲点道理,哪有做大伯的来查弟媳妇的私库的!这传出去是谁没脸!”

    林宁看了她好几秒,哎呀,这脑子还不算全坏了吗?这库房他确实开不得,不过……

    “你当真以为我没有证据?”林宁向贾琏伸出手。贾琏活了十四年,打从记事开始,就没见贾赦这么霸气过。今日才知原来贾赦以前不是不能,而是不为。他也是能言善语,能堵得老太太和二太太气急败坏的啊!只是……贾琏看着面前的这只手,莫名其妙,这什么意思?

    林宁皱眉道:“出门的时候让你拿着的盒子呢?”

    贾琏这才想起来,出门前,林宁让他把母亲的嫁妆收好,另外给了他一个锦盒,要他好好拿着跟他走。贾琏忙从怀里将锦盒掏出来。林宁一把揭过扔到王氏面前。

    “这就是你要的证据!里头桩桩件件,你是何年何月同王家和庄子管事做出的事,都写的清清楚楚。你若还要人证,也有的事。只把庄子上的管事全都抓过来,顺带把他们的亲戚家人一起抓过来,不怕他们不说实话。至于王家那边,你们私下交易的每一笔账,可都是有账目的!”

    “还有……”林宁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包括你拿着我贾家的名帖,用着我的名义给人家平的官司,收的银钱的事!如今你还敢说这等包揽诉讼,枉法害民的事情,你不曾做过吗?”

    王氏看着锦盒里一张又一张的纸,双手颤抖,身子摇摇晃晃,呆若木鸡。贾母也是相当骇然。她惊愕地看着贾赦。这是她的儿子吗?贾赦有这个能力查出这些东西来?只是看着上头的证据,许多时间物品银两等都十分细致,若说贾赦查不出来,那么这些东西他只怕更没那脑子能平白做的出来!

    再者,但看王氏的模样,贾母心里已经有了数。这些都是真的!

    “老太太可是觉得像咱们这样的人家,谁家没有利用权力平过一两件事。没什么大不了?老太太怎么想,我左右不了,可我却觉得这是大大的了不得!我大魏尚有国法在!这包揽诉讼的罪名可是罗列在内的。事情若是传出去,让别人怎么看贾家?怎么看宫里的大姑娘?”

    提及元春,贾母眼神一闪。事情不大,可只要传出去,那么元春必定会受影响。往后……

    贾母刚要开口却见林宁转了口,“老太太可还记得翠儿吗?”

    贾母怔愣,翠儿?谁?

    看着王氏更加颤抖的身子,林宁轻笑,“老太太不记得,可咱们这位二太太可记得的很!当年静儿怀有身孕,胎象不好,便将管家之权给了王氏。没多久,瑚哥儿便落水而亡。王氏打杀了瑚哥儿身边伺候的一应丫头。一个也没留。与之同时,死去的还有王氏身边的大丫鬟翠儿。只是当时大家都只注意着瑚哥儿的事,翠儿一个丫头,谁会在意。可是……”

    王氏已经瘫坐在地上,身子抖得跟筛糠一样。林宁蹲下身子,直视王氏的眼睛。

    “你当时处理得急,恐怕没有亲自去查看过翠儿是不是真的死了吧。”

    这些当然是下人做的,王氏怎么可能亲自查看?林宁就是抓住这一点。

    “你大概不知道,翠儿没有死。她从乱葬岗爬了出去,被人救了,离了京城,养了好几年身子才算好。这个月月初,她上了京。你毁了她的身子,毁了她的脸,毁了她一辈子,她怎么甘心!她要回来去衙门敲沉冤鼓。刚巧,被我碰上了。”

    “你们以为我前阵子病了是因为纵欲过度!那日,我刚刚见了翠儿!”

    “王氏!你以为瑚哥儿死了,静儿怀着孩子必然受挫,说不得就会一尸两命对不对?你以为我没了后,这荣国府就是你二房的了吗?一个五六岁的孩子,你也下得去手!这么多年,你午夜梦回,有没有见过瑚哥儿来找你!那时候,瑚哥儿面色苍白,身上都湿透了,头发上还挂着水草,鞋子上沾着青苔,他说他死的好惨,他问你,问你这个好二婶,为什么要害他!”

    王氏并不是一个多么聪明的人,也不是一个多么有见识的人,更加不是一个心理素质多好的人。所以,在看到锦盒里一样一样的证据的时候,她已经慌了神。再得知翠儿没死的时候,只觉得已经东窗事发,天塌了。如今被林宁这样绘声绘色的话语一激,心理防线彻底崩溃,竟真的好似看到贾瑚如同林宁口中所说的那副模样站在她面前一样。一遍遍质问她,为什么要害他。

    王氏惊恐地睁大了眼睛,一步步往后爬,慌乱摇头口中呢喃,“别过来!别过来!我不是故意的。瑚哥儿,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我当时就是想着,我的珠儿这么出色,你为什么要比他更出色,如果没了你,是不是这一切都是珠儿的。我也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我真的会鬼使神差的遣走了跟着你的丫头,就是那么轻轻一推。你就……”

    “我也没想到会这样。我当时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可是……可是做都已经做了。我只能把所有人都灭了口。还有翠儿!翠儿她看见了,她看见了!我……啊……不要过来!都不要过来!”

    林宁大是惊讶,他不过是诈一诈她,没想到居然是真的!并且,原来不是翠儿动的手,事王氏自己动的手!林宁身子一晃,不知是入戏太深还是同情怜悯,她竟然落下泪来。

    虽说林宁之前提过贾瑚的死可能与二房有关,可是当亲耳听到真相之后,贾琏完全惊愕难耐,颤抖着手扶住林宁,“老爷。”

    林宁挥了挥手,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淡定下来。只见贾母闭着眼睛瘫坐在主位之上,面色苍白。到底是嫡长孙啊!即便贾赦不好,她不喜欢,可是瑚哥儿确实个好的。小小年纪,进退有度,学什么都快。她还几次抱在怀里哄过他。可是就这么没了……

    当时王氏的处理确实让人疑心,可是人已经死了,她也不过那么怀疑了一下,没有证据,而且她还得顾虑着二房,人死不能复生,她也就不多想了。没想到……没想到果然……

    贾母再次睁开眼睛看着王氏,似是能活吃了她。怎么就给老二娶了这么一个毒妇,害死了嫡长孙,拿贾家的银钱去倒贴王家,还得连累她的好儿子!

    王氏却完全已经陷入梦魇之中,口中喃喃说着当年的这桩事,突然再次大声尖叫了一声,晕死过去。可屋里几人谁都没那个心思去查看她的情况。

    贾母环顾四周,暗自庆幸,当时让丫头们都出去了,没有别人听见。她看着林宁,心道:难道……难道他大病了一场,病的糊里糊涂,往日里看着那么康健的一个人,怎么突然就病得来势汹汹。她本来也信了太医的话,可原来……原来……

    是啊!不论是谁,知道嫡长子被家人所害,大约都受不了吧!怪不得他病好了性情也变了。

    林宁转头与贾母对视,看着贾母的表情,她心里想的什么,林宁大约猜出了几分。不由得心中大是感叹,还好这招用对了,她也算再次给自己找了个转变的合理性。

    良久,贾母道:“我做主让老二休了她!”

    林宁冷笑,“老太太以为这样就算了吗?休了她?以什么名义休妻?七出之条的哪一项?”

    贾母咬牙:“瑚哥儿的事情不能传出去,否则咱们家就完了。”

    “老太太不必强调这个。我是长子,知道家族的责任。我们家若是出了这一个毒妇,几辈人都抬不起来。若非如此,我怎会拦着翠儿,安抚住她,不让她上衙门呢。”

    贾母神情一松,“我和老二商量一下,看用七出的哪一条合适。”

    “休了王氏,宫里的大姑娘怎么办?珠儿可就正在议亲,李家会怎么想,还有宝玉……”

    有一个被休弃的母亲,子女都会受影响。贾母一愣,张嘴说:“那便让她病逝。”

    这当然是最好的法子,王家的名声和贾家的名誉都保住了。可是……

    “老太太想的未免太简单了!老太太以为死了一个王氏,就能消了我心头之恨吗?老太太你易地而处想想看,若是你,你咽得下这口气吗?瑚哥儿就活该死吗?”

    贾母咬牙道:“你想怎么样!”

    “分家!我不管王氏做的这些事情,桩桩件件,老二知不知情,在我这里,他都脱不了干系。即便他不知情,可夫妻一体,他也逃不开去。老太太想一想,这些事情若是传出去,即便都是王氏做的,和老二没关系,可是别人会怎么看。别人只会说贾家二房害死了大房的长子,可不会单单只说王氏。到时候,老二毁了,宫里的大姑娘毁了,珠儿也别想再考科举。至于宝玉,那就更不用说了。”

    贾母身子一颤,此刻真恨不得直接活剐了王氏,也活剐了……贾母看着林宁,眼中寒光一闪。虎毒不食子……她没有想过要杀了这个儿子。可是若老大和老二不能共存的情况下,那么她也只能狠下心了!

    可是林宁似是早已看破了她的心思,言道:“老太太还是歇了那些心思的好。我既然已经做到这个份上了,如何不会给自己留后招。若是我有什么事,或者琏儿有什么事。这些证据就会出现在刑部崔大人的案头。翠儿回去敲沉冤鼓,若是衙门管不了。那么自然会有人去敲登闻鼓,告到御前去。”

    哗啦——

    贾母将手边的茶盏摔在林宁面前,颤抖着手指着林宁,“你……你……你好大的胆子!你……你这是要毁了整个贾家!”

    林宁不动如山,“老太太误会了。我也不想走到这一步。所以,我只求分家。我终究也是贾家的人,要抱住贾家的名声。可我着实不愿意再和二房牵扯下去,分了家,从此两房井水不犯河水。为了贾家,这些东西我会全烧了。这些事我也会全都烂到肚子里去。老太太应该明白,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这事传出去,知晓内情的知道我是受害方,但多的是不知晓内情的只会说贾家出了个怎样的人,贾家如何如何。这样对我也没什么好处。所以,若没人将我逼到那个份上,我也不愿意闹到那一步。”

    贾母心下一松,思忖了一会儿道:“好!明日我就和东府那边说分家,再让人去请族里的老人。就说是我的主意。不过,分家可以,不分府。”

    只要没分府,贾政还在这府里,那么在外行走就还可以用府里的身份,不至于太难看。而且二房每个正经的营生,又除了这档子事,贾政更是个不通庶务的。若分了出去,往后的日子要怎么过。在府里,好歹还有她看护着。

    林宁看了贾母好一会儿,见贾母神色坚持,皱了皱眉,觉得这样已经是她目前所能做到的最大的胜利了。她看了眼地上的那些证据,心头苦笑,若她手里真有翠儿,真有这么些证据多好。

    林宁压下心头思绪,点头道:“可以。不过王氏之前从贾家掏出去的钱和东西,要补上。那可大多都是我的东西。另外,二房搬出荣禧堂,住到西侧院去。那里面积大,老太太也不用担心会委屈了二房,即便二房再多生几个孩子也住得下。但我会在西侧院前砌墙,将他们和府里隔开。”

    贾母一滞,砌了墙,不就等于是两府了吗?她咬着牙,“不行!”

    林宁抿了抿嘴,“留一个门,这样,他们平时也能方便出入给老太太请安。”就怕贾母还要讨价还价,林宁适时的开口,“王氏挖空了贾家,等于挖空了我的东西,我还失了嫡长子,人财两空。老太太莫要太过分,这已经是我能做出的最大让步!”

    贾母嘴唇似是要咬出血来,可她没有办法啊!

    “好!”

    林宁满意地起身,弯腰将地上的证据一张张捡起来重新收入锦盒,塞到贾琏怀里,看的贾母咬牙切齿,恨不得扑上去把这些都毁了。这是想握在手里永远把二房压下去啊。只要二房或是她做出什么不如他的事情来,他就能拿这个出来威胁!

    走到门口,林宁停了下来,转头道:“老太太大可放心,这些东西我留着只是想要以防万一,并不会轻易动用,毕竟之前也说了,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至于翠儿……等到二房搬了家,府里尘埃落定那天,我会送她去见阎王。不会让她有机会毁了贾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