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界小说网 > 我的兄弟欧阳询 > 第三十七章 为这该死的友情干杯

第三十七章 为这该死的友情干杯

作者:风山姜米糖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投票推荐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风起龙城弃宇宙夜的命名术剑来渡劫之王第九特区天下第九三寸人间大符篆师

一秒记住【三界小说网 www.xs3j.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要说这个人吧,适应变化能力还真是不一般地强。

    李世民刚开始当政那会儿我们都不敢提渊哥,我还以为渊哥晚景悲凉得很呢。结果,我这社畜还操心董事长生活不愉快,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了。

    之后唐朝军队大破突厥,居然生擒了人家可汗押送到了长安。要知道,唐朝初年,我们可是被这突厥压迫得抬不起头来,这一仗打得是真叫漂亮,几乎每一个长安人都欢欣雀跃。

    于是李世民在凌烟阁里大摆宴席,董事长渊哥也参加了,我们这一看,气色不错,还长胖了,周围妃妾成群,吃香的喝辣的,连我都怀疑,那“玄武门”的事儿到底有没有发生啊?

    更加厉害的是,酒过三巡,渊哥也许是高兴过了头,居然直接夺过了乐队的琵琶,跑到了宴席中间的空地之上弹了起来,这李世民就更不得了了,一下子也从皇帝的位置上冲了过来,居然配合着他爹的旋律跳起了秧歌。

    那我们这些社畜能怎么办,自然是拍手鼓掌叫好咯。

    其实自从这渊哥自己搬出了皇帝办公的太极殿,搬到了郊外的原本他想给李世民建的大安宫里去之后,这李世民以及他的宠臣天团对他的戒备也就少了很多。

    不过想想这大安宫原本是他建给自己的二儿子住的宫殿,想让他远离政治中心凉快呆着去,结果晚年看看二儿子的脸色,自己乖乖卷包袱搬过去住了。这是多憋屈的一件事情。

    我兄弟得知他搬过去了,还假模假样地问我:“我想去看看,您批准不?”

    我没好气地答他:“你爱去不去!少埋汰我!”

    此时,就算是原来李渊、李建成的旧臣,也都被李世民集团收编得差不多了,世道彻底变了。

    是好事,政治清明了,大家劲儿不用在尔虞我诈结党战队上,而是用在了国家建设上了。

    于是某一日,我和我兄弟便坐着马车一同去了大安宫拜访太上皇。

    没想到的是,已经有两位客人先到了。

    我看了一眼就觉得不大妙,差点都要拉着我兄弟先走了。

    这不是他之前刚刚得罪过的宋国公萧瑀么!另外一位是江国公陈叔达。

    要说这个组合也真的是挺逗的,首先这个萧瑀是梁明帝之后,而那个陈叔达我是不是之前介绍过,他是陈宣帝之后,等于往上推几十年这俩是划江而治的两个王朝的皇族。

    不过最逗的是,他俩现在都没个官职。

    因为他俩在朝堂上吵架,李世民劝了半天也不停,忽然李世民怒了,一把推翻了桌案就走了,然后给他俩把官都撸了,让好好反省。我那天在朝堂上看热闹乐的都憋得内伤。

    看来,官没了两人也是彻底冰释前嫌了,居然还一起过来看看太上皇?

    这萧瑀还正在渊哥的面前挥毫写字,抬头一见我和我兄弟去了,脸上表情那叫一个尬出宇宙啊。

    “哎,信本来了!”渊哥斜靠在上方的榻上,手里还拿着一杯酒,脸色有些泛红,他挥手胡乱指了指道:“快,快看看宋公这写得如何,我可是要挂在屋里的。”

    我兄弟邪魅一笑,走到了萧瑀的身边,探头看了看他写的字。萧瑀瞪着他,眼睛都快突出来了,估计觉得这下又要栽在我兄弟手上了。

    “宋公的字写的……”我兄弟故意拖长了音调,尔后道:“确实不错。”

    萧瑀一愣,那表情明显是怀疑自己听错了。

    “世人皆说宋公擅书,信本还是第一次见这宋公写字,确是不错。”我兄弟对那座上的渊哥说道。我在一边听着觉得奇怪,我兄弟说得全无讽刺之意。可是明明之前他还当众往死里怼萧瑀的呀。

    “所以,我身边也不只你一人写字好!”渊哥微醺,指着我兄弟笑道:“你不来给我写,有的是人给我写!”

    萧瑀此时吁了口气,又开始继续写字,我兄弟又笑着问那陈叔达道:“子聪怎么也在此呀?想是要与那宋公握手言和,让太上皇做个见证?”

    陈叔达防备地看着他,还未答话,渊哥又在座上道:“哈哈!这二位今天是给我道歉来的!”

    “哦?”我兄弟左右看了看,问道:“何事要与太上皇道歉呀?”

    “当初在那宫中的西海,是哪两个家伙劝我说,我这个二儿子很不错,他都走到这一步了,保命要紧,想开了当太上皇也不错的呀?”

    我听完这话心头一紧,这玄武门之变之时,渊哥正在西海之中泛舟,似是并不知情。但是我在秦王府我知道的呀,李世民早就先派了一队人将渊哥软禁起来,几乎是挟持到了西海的船上,尔后留了萧瑀与陈叔达二人假装与他一起泛舟,其实是要说服渊哥让出王位。

    这渊哥看来是看开了啊,居然这事儿也能毫不避讳地说出来了。

    我兄弟稍微顿了一会儿,似乎也明白了渊哥说的是正是玄武门之变之时,便笑道:“太上皇,您家儿子各个都不错,这二人本就没看走眼。”

    他说到此处,渊哥忽然表情一沉。我的心也跟着一沉。即使到了现在,这也是一个相当忌讳的话题。渊哥喝多了提一提也就罢了,怎么你这当社畜的还没眼力见儿呢。

    “如今天下太平,百姓尽享安乐,我们这些老臣也有礼遇,这是信本历经三朝也未得见之盛景。”我兄弟继续道:“您儿子能做到这一步,便放心将天下交于他便是。”

    渊哥依然依然不发话,表情难猜。

    我兄弟又转向陈叔达道:“这治天下又岂是矛戈剑戟就能摆平?你们二位朝堂之上失态,又怎是看走眼君王之错?”

    陈叔达一副清高的表情,看着我兄弟道:“看不出呀,什么时候欧阳信本也能置喙权谋之道了?”

    “不敢。”我兄弟笑道:“不过太上皇说什么‘道歉’,却也是玩笑话,有没有选对人,您二位清楚得很。”

    陈叔达沉默不语,表情看上去微微缓和。

    “好了,谁让你说这些的!”渊哥忽然在座上说道。我忙将头转向渊哥,心想这下完了,还是不能提这事儿吧,可触到红线了。

    “罚你喝酒!”渊哥指着我兄弟笑道:“现在你可是我儿子的官,我们都治不了你啊,只能叫你喝酒罢了!你喝是不喝!”

    我兄弟倒也爽快,直接道:“喝!信本失言,甘愿受罚!”言毕便拿起仆人端上来的酒杯,一饮而尽。

    “好!”渊哥拍手道:“我就喜欢豪爽之人。”

    “平日里也没见你在圣上面前花这般功夫,看来你真是老糊涂了。”陈叔达笑道。

    “老叟一个,和年轻人凑什么热闹。”我兄弟却也笑道:“也轮不到我花心思。”

    “信本在朝中怼天怼地,我看是花了不少心思。”此时,萧瑀已经写完,忽然发话了。

    “对对对,我也听说了!”渊哥在座上也道:“以往朝堂之上你像个闷葫芦,也没见你如此啊。”

    “太上皇,信本在朝中不争不抢,却也不想过得憋屈。不过在明君治下,虚长几岁,恣意妄为罢了。”我兄弟说到此处,又端起一杯酒,对萧瑀和陈叔达道:“如今在这大安宫,皆是太上皇故交,信本敬二位!”言毕,又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这下,萧瑀与陈叔达的表情才真正缓和过来。

    渊哥抬起手,指着我兄弟道:“吾年轻之时就与信本结交,这信本确是性情中人。”说到此处,忽然垂头不语,我们盯着他看了很久,他才又抬头发话:“我曾觉得这信本不争权位不求上进,无大用也。而今,我落得如此田地,却也只有你们这些……没有官职或是不求上进的敢来与我一叙了吧!”

    我们听他发此悲音,气氛大变,一时也不知如何劝才好。

    萧瑀先一步道:“太上皇何出此言,如今天下太平,即便是那圣上,也对您尊敬有加。”

    陈叔达又道:“我与萧时文虽被削官,之前却也是您的故旧,这君臣之礼一重,故旧交情又一重,莫不敢忘。”

    我兄弟听他二人说完,笑道:“信本不如他们二位能言,只觉得此时能来与您一叙的,才值得一叙罢了。太平盛世的,喝酒便是!”

    “说得好!”渊哥悲凉一笑,吩咐仆人道:“满上满上,酒都满上!”

    我们同时举杯,那场景,现在回想起来,我眼前总是浮现出一个表情包,那便是“为这该死的友情干杯”。

    你说我们的举杯都是真诚的感情吗?很难说。不过是一些不得志的人抱团取暖,酒精麻痹罢了吧。

    人生会遇到很多人,浮浮沉沉,真真假假。而在政治权谋最高级别的朝堂之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更是随着立场变化而变化得难以言喻。

    已经走到人生暮年的我们,与别人的关系,说实话很难有纯粹的感情了,恐怕都要裹挟点政治、前途、立场,所以在交流之时,言语都求尽量说辞圆润,有回转之地,以便将来“变了”的时候,没有那么生硬。

    在这一点上,我兄弟与我们却都不太相同。他有着自己的一套与世俗无关规则,既不趋炎附势,又不妄自清高;既不全以诚相待,又不全冷漠刻薄,还时常不按常理出牌,你以为他和这个人崩了,其实没崩;你以为他从不听此人言,其实却也不是;但是你要以为他好相处,却分分钟又被他的刺儿劲整得头疼。

    晚年他这种复杂却不中庸的性子,也渐渐内化到了他写的字里,展现出了和他年轻时完全不同的风貌。